赵季侧身,让梓庆露出全貌,他说道:“这是我的一位朋友——梓庆,她一路上帮了我很多大忙,打算来南边随便看看。您也知道,我家的情况不适合招待客人,只能麻烦您了。”
“瞎说什么麻烦!”柳姨拍了拍他的肩,“我把你当儿子看,儿子的朋友来家里做客,哪里有不欢迎的道理?”
她高兴地拉着梓庆的手,眼神在梓庆身上淡淡扫了一眼。
梓庆的这件衣服,还是他们当日在落雁镇时换的,只能算是穿得整洁,还是一般的衣服。柳姨看了一眼,也没有说什么,脚下曼步拉着她的手走进院子。
柳姨走路的姿势很好看,全身协调,腰肢清曼,柔弱无骨,她非常瘦,脚步轻柔仿若踏云逐风,风流而又端庄。
梓庆恍惚间觉得那种步伐自己十分熟悉。
燕婉就是这样走路的——那是一种无论经历多少都刻在骨子里的风尘痕迹。
看来柳姨曾经在烟花柳巷待过不少时间,她人至中年风韵犹存,可见当年的风华。
她并没有歧视的意思,只是有些惊讶,尽管知道嬴氏没落了,可她万万没想到嬴氏的嫡子会和一位风尘女子如此交好,几乎以母子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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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小小的宅院,天井只有方丈之宽,一角种着一颗芭蕉,宽大的叶子上落下几滴chaoshi的水珠。青砖绿瓦,黑白墙面。
跨过门槛,是一件干净的厅室,柳姨引他们坐下。
赵季带着梓庆寒暄了几句,引得两人热络之后便说自己要去家里看看,自行离去了。
梓庆等他走后才问道:“他为什么不带我去家里看看?”
柳姨以手掩面,娇嗔地笑道:“你一个姑娘家,可不能随便去家里。”
梓庆红了脸。
柳姨看着远方,幽幽地叹了口气:“小四这孩子,也是命苦啊。”
正待梓庆还要询问几句之时,柳姨优雅地站起来,对着梓庆说:“你吃了没有?”
梓庆的口水都被这句话勾了出来,她忙摇头道:“不曾吃过。”
柳姨和蔼地应答着她,给她端来一碗八宝粥,甜甜糯糯。
雍州乃是中州的北方,八宝粥这种食物,只有南人才做。
梓庆边吃边问:“柳姨,听你口音,是南人吧!”
柳姨拿着绣线,用针往自己头发里梳着,“你倒是细心,我是扬州人士。”
扬州瘦马……
怪不得梓庆觉得柳姨一举一动都那么熟悉,燕婉曾经也是扬州瘦马,她对这种行为模式再熟悉不过。
两淮地区向来是中州富庶之地,商旅众多,生活奢侈,两淮中又以扬州为盛。
扬州瘦马并不是马,专指江淮附近,一些经过专门训练、预备嫁给富贵高门做小妾或供人玩乐的年轻女子。
这些女子以楚楚动人,顾影自怜为美,追求瘦弱的病态美,被称为扬州瘦马。
人口贩子们会专门从贫寒人家买来天生丽质的瘦弱女孩,加以调教。
一等瘦马,教授琴棋书画,打牌赌博,百般yIn巧;二等瘦马,识字弹曲,记账管事,可作丫鬟辅佐主人;三等瘦马只学些女红、裁剪、厨艺。
当然,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能给这些马儿们找个好买主,卖个好价钱。
并不是所有的“瘦马”都能成功地嫁入富豪之家。有些被挑剩下的“瘦马”不得不被送入烟花柳巷。秦淮河畔的歌ji便大多是“瘦马”出身。
笙歌燕舞,脂浓粉溢;夜色深处,多少瘦马红颜枯骨,早已无人记得。
梓庆不免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捧着碗呆呆地看着热粥上的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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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季走后,柳姨一直在和梓庆打听两人经历的事情,却对赵季的家庭背景闭口不提。
梓庆初来乍到便被赵季丢在这里,心里本就有些闷气,又见柳姨遮遮掩掩,更是上火,但又不敢发火,只好求道:“柳姨,我想出去走走,我还是第一次到雍州呢!”
柳姨左右旁击,愣是没问出梓庆是哪家的小姐,见她眉头微聚,心知她不耐烦,便答应道:“好,我带你走走。”
梓庆怔了一下,“不是我一个人去吗?”
柳姨道:“世道乱成什么样子了,哪还敢放你一个小姑娘单独出去。”
柳姨替她找来一张青色的面纱围上,自己穿着一身白色的斗篷,这才上街去。
一出巷子,先是走一段干净的路,过不远就看着地上三三两两躺着衣衫褴褛的乞丐和流民。赵季留了不少钱给梓庆,梓庆刚把手摸到袖子里准备拿出钱包,柳姨就拉着了她:“你的钱对这些人来说,只是杯水车薪,就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惹得一身sao。”
“可是……”梓庆看着饿到脱相的小孩和老人,还想辩解几句,柳姨拉着她快步离开了。
“孩子,柳姨我年轻的时候也像你一样善良,可是人世间,光靠善良是没法解决问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