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和石碑交错,排排陵墓在眼前展开,相泽不禁放慢脚步,柳就站在其中一个墓碑前。
案件已立案即将开庭,他们依旧没有葬礼,也没人被埋入陵园,柳不开心,也不伤感,情绪少有波澜,他来墓园顺便感受下氛围,幻想如果他们被安葬会如何。
死人灵魂没有凭依,才不在乎一块埋骨之地,一切身后之事都是为活人方便或让活人好受。
“她是?”相泽问起墓碑上的人。
“我最好的游戏队友。”
“逝者安息。”
“和子还好,他们安息不了。”柳愈来愈爱说实话了,“被冤成自杀的三人死法痛苦堪比处刑,两个被子弹打成rou泥,一个半死不活的我把他脑浆涂了一枕头还捅穿了他弟肩膀。”
“……”相泽回道,“所以人死如灯灭是最理想的。”
“如果感官像我死的时候一样,停留在最痛的一瞬久久不散,难以想象横死的人们是什么感觉。”
以前柳总是把死亡说的轻描淡写,相泽竟信以为真,甚至还在受干眼症和旧伤折磨时羡慕过他的体质。
“一切都会好起来。”
这时候相泽总说不出有用的话,递出根津校长的信。柳拆开盖着郑重其事的漆印的信封。
根津在信中提到柳的复职,以往的病史和可能的Jing神压力,身兼两职Jing力分配不均等等,认可柳的贡献,并感谢柳为雄英教学的奉献。
“借你吉言。”
柳把信递给相泽,赫然映入眼帘的是:解雇。
这是一封解雇信。
“还给我了一节告别课,挺好。”
一切都会好起来,柳做到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一切必须好起来。
当晚夜里降下场迟来已久的秋雨,雨声绵密温柔,温度一降再降。
相泽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他是一匹孤狼行在漆黑广阔的荒原上,栉风沐雨,饥寒交迫。
接着出现了一头有着漂亮灰色毛皮的猞猁,灰蓝兽瞳放出凶猛的异光,它们都想吃了对方。
他输了,被猞猁贪婪地拥在胸前整个吞掉,奇怪的是他没有离开这个荒诞的梦境,他正在猞猁的肚子里融化,渐渐的他看到了那片冰冷宽广的荒原,不过是以猞猁的视角,但看的更清更远,他也不再饥饿,反而感到吃饱了的餍足和温暖,活在了猞猁的体内。
一个说不上噩梦也算不得美梦的梦。
相泽醒时身边没有人,时针指向一,说来奇怪,他能感到这栋房子里柳的切实存在,没有偷跑出去,而是躲在角落。
柳果然在厨房,蹲在角落面对黑黢黢的空地低声絮语,脚边是各式各样的药片,相泽过去抓着柳的手臂拉起他,柳安静顺从的站起来,挣开相泽,向松下的房间走。
相泽再次抓住他:“你忘了那房里的枕被床单全洗了么。”
“别管我,让我自己待着。”
他向来说话语速慢,但从来没像现在这么累,相泽根本不放心他把自己关在一间只有床板的屋子里。
“听话。”
相泽难得强硬的把柳拖回房间,柳抵抗不强烈,只说:“你别后悔就行。”
“所有都是我选的,我应得的,我不后悔任何事。”相泽把只着单衣手脚冰凉的柳带到床边,想让他躺下盖上被子,“你也一样的吧。”
“我……”
柳挣扎着沿床沿滑坐到地板上,似乎在想尽办法逃离相泽的控制,又像害怕自己抑制不住攻击性伤到相泽的要离他远点,柳的大脑简直放弃了逻辑思考,单凭直觉的说些不知说给谁听的话。
“我曾剖开我的胸腔,砍下我的头颅寻找我和正常人、死前和死后的不同,我整个人生都是实验性的,我是实验的产物。”
窗外风雨大作,相泽静了静,试图把他扶到床上。
柳动也不动,凝视雨滴扑打窗子:“多奇妙,雨水冲刷大地,空气充满能量,世界冷漠又慈悲,我处于这不属于我的世界两极的中央,心如磐石,麻木不仁,我杀了所有人,人都因我而死。”
原来他不是全然不在乎。
“不要走偏激,别想了。”
“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变?”
柳突然转头对上相泽的眼睛,相泽在他的眼里看不到任何光亮,只有一片混沌的迷雾。
“这件事开始和结束是否都只是海上虚幻的泡沫?是否只是变幻无常的chao流中的无意义游戏?”
相泽听着柳莫名的问题,有些明白了自己的梦,那是黑塞的《荒原狼》,柳后两句话也脱胎于此,可是柳抱着什么信念,困苦于什么事他还是不清楚:“你一直好好活着,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他的话触动了柳的神经,柳手指抠着地面。
“是啊,赖活在这个单纯舒适、热血冲头,为一点当权者的施舍就感到满足的人世间。未来我至少还要待在这三十年,和你,不,期间你也会离开,我是独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