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泽一手按着紧缩着发痛的胃,一手用钥匙开了门,清凌凌的月色把门庭照得通亮。
在楼下看家里黑着,以为都睡了,凌晨四点钟本就是万物沉寂之时,任人怎么失眠这时候都会迷迷糊糊入梦,但有人在这如水月光中坐在阳台的窄桌前,桌上放着本书,沉默的等他。
见相泽回来柳起身去厨房端出盘温热的咖喱饭和一杯水,相泽坐在柳对面,感慨万千的注视着他。
“你胃不太好。”柳顺手推过那杯水,“多喝热水。”
柳从来看着他吃饭,在他醒前醒,在他把目光放在柳身上之前回望他,仿佛预料了他一举一动。
如果是在意,那也太过了,柳不是那样的人,这更像观察,甚至侦查。
像根津说的柳警惕未除,头一次与人生活也不习惯。相泽喝了半杯水,感觉胃里好多了,捡起匙子吃了几口。
他手里的书是《罪与罚》,俄国文学相泽读的不多。
“好看吗?”
“让人不舒服的书。”
能用文字让柳感到不适,相泽低头轻笑:“这么说来肯定Jing彩了。”
浮云遮月,光线模糊了字迹,柳合上书:“主人公的细微心理被作者剖析的细致又透彻,他的隐私一丝不剩,简直可怕。”
相泽搁下手中的匙子:“隐私的确是个人权利和保护壳。”无论多亲密,都不能揭开对方最后一层。
空气静了几许,风悠悠推过,阳台周围茂盛的绿植漱漱抖擞叶子,流云掠过天际的缺月,月光再度渗入这一方天地。
柳见相泽吃了半天的饭好像没动过一样:“和我相反,你想事的时候吃不下东西。”
确实如此,观察入微,相泽不禁叹出口气:“你知道你多可怕了吧。”
柳不置可否。
“你好像有些失眠。”相泽几乎没见柳怎么睡,“病情有复发危险吗?”
“我白天睡多了晚上才这么Jing神。”柳从桌底抽屉拿上来一盒剥了壳去了籽的石榴,“怕你回来没人应门会寂寞在这等你,你说我有病。”
“我错了。”相泽错过柳紧盯自己的双眼,“如果为了消遣也不用给石榴去籽,看看新闻或者大河剧什么的。”
柳靠后倚在椅背上:“这个时间新闻都是重播白天的,电视剧嘛,演员演技蹩脚的我不忍看,演技Jing湛的我觉得深受欺骗。”
“这种程度的欺骗有关系吗?”
“谁让我愤世嫉俗,讨厌的太多……偶尔还自我厌恶。”
相泽不经意脱口而出:“我经常喜欢你。”
柳应该是笑了,和之前的标准微笑不同,嘴角上扬的弧度很浅,映着月夜的眼睛闪动着星星般的笑意,忽然动起来,带着凳子从对面挪到相泽身侧,将嘴唇贴上相泽少许胡茬的脸颊,轻轻搂着他,先是嘴唇而后以脸颊挨蹭着他的,头垂下去,额头抵在他肩上。
近秋偏凉的夜里,柳温存的姿态让相泽由内而外陡然暖了起来。
由于干眼症不能时常接触动物毛发,相泽揉着柳脑袋,有种比撸猫更甚的满足感与舒适感:“身为工作狂突然闲下来难免空虚了吧。”
“忙的时候更空虚。”柳甩开相泽的手,偏倚在与他相反一侧,“一味追寻工作或某件事的意义,让自己运转起来。”
可人就是喜欢寻找意义,掩盖空虚的本质。相泽有几分赞同。
对于一只猫,你不理它时,它在你的脚边蹭你的裤腿,反过来你想揉搓它时,它扭头跳上高高的衣柜,亲近疏离随机切换,柳就连这点也像极了性情莫测的猫。
相泽厚着脸皮伸手捏捏柳的脸:“你所做代表你所想,你所想源于你所见。于你而言,做你认为对的事就够了。”
“心理学中的意义包含意义拥有和意义追求两个维度,意义拥有就是能感知自己拥有了多少,意义追求则是对那些不知道的意义穷追不舍,我想我追求的东西从未满足过。”
“你放弃了英雄,追求的什么?”
其实柳凑过来,主要是不想浪费食物,他姑且没脾气的任其揉搓,装作不在意饭的回了两个字。
“品位。”
相泽想问什么,终究没开口。他从身上带的烟盒里拿出最后一根,点燃后没往自己嘴里含,递到柳嘴边。
“我也一直注意着你。”
似乎听出了另一种别样的深长含义,柳唇角一翘,接过烟蒂来含进嘴里,喟叹似的朝天吐出烟雾。
烟雾如流云般追逐偏移的月影,经过短暂昏黑,天际逐渐放明了。
剩下的柳还了相泽:“还是戒了吧。”
相泽叼着从柳嘴里换下来的烟,眼神温柔而包容的听着柳的决定。
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即使柳抽烟喝酒烫头还打架,想必他也是同样的态度。
烟头红亮的火光愈渐暗淡,不知不觉月亮没了影,天却越来越凉,天边稀薄的霞光将泛黄的青山映得橙红,一轮无甚光芒的圆日徐徐爬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