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秋的云中城中,晨钟未起,便已经人声起伏。人来车往,檐角悬挂的蓝玻璃风铃被风吹得丁零响起,空气中弥漫飘散着当季的桂花露的清甜香气,满是一片盛世祥和之景。
“前面的!快些避开!”
听到这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纨绔子弟一大早起来折腾。
众人慌忙躲闪到路两旁,定睛一看却是一群着粗布衣之人策马飞奔而过,呼的一下子掀翻了酒摊,瓦罐尽数碎裂,噼里啪啦之声不绝于耳,空气中的桂花气味更加浓烈。
摊主反应过来已经躲避不及,被甩在一旁好不狼狈。
那领头之人脸上围着布巾,头发随意的扎起,眉眼清澈却有些微微凹陷,过于瘦削而修长的身形一看便是个少年的模样。
他拉住马略略一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囊,随即正正的抛到了那摊主怀中:“对不住了,这点银子还请收下。”然后便头也不回的奔向城门方向。
摊主惊魂未定,解开抛入怀里的锦囊,倾倒出里面的东西,是几块足足的金块。再端详起这锦囊,只见一暗云纹玄色布上用金线绣着狼头,他的手颤抖起来。
“狼头……这...这是皇家的东西!”
皇城中。
沉寂于黑夜中的宫室,此时也随着天边的血色而慢慢有了生气。
宫人行装整齐,手脚麻利的前后打点,而后各捧红木裹绸丝锦盒或琳琅食具,齐齐行往大殿布置。王公贵族也是金织玉绣遍身,乍一看一大片花团锦簇般的繁目,所有人的脸上兴奋且跃跃欲试,似是在准备迎接一场盛大的宴会。
拓跋霄很不情愿的起了个大早,在宫内所有人都行往大殿之时,只有他率领着一众亲兵,行在出宫的御道上。
他驾凛色白马,着一身黑色劲装,脚蹬枣红镶边黑金靴,戴半面黑漆面具,鼻梁以下尽数被遮住,只露出光洁的额头,与高挺的眉骨下方一双狭长疲惫的眼。拽着缰绳的腕子上有一道经年的老伤,歪歪扭扭的深嵌在那里,像是一条毒蛇。
拓跋霄身后一众亲兵不过百八十人,各个驾黑马着黑衣。却只有拓跋霄那匹马是通体雪白且四蹄漆黑,唤作横云,是已故名将白焱的爱马。
横云平日里几乎都被供养在御马苑,今日为迎龙王特地把它牵出,为的除了庆贺,也是为了让它活动活动筋骨。这马却像是无视时光荏苒,一晃离他的主人去世已经十年,它还是Jing神抖擞,戴着玄铁蹄钉不急不慢的踏在宽广的御道上,趾高气昂。朝阳的光渐渐铺撒在汉白玉石路面,投射出一片如梦似幻的辉泽。
拓跋霄揉了揉横云的头,和对人一般和它说起话来:“您今天可别发小脾气,要是伤到了那位龙王,父皇怕是要扣您一年的粮饷。”这话是对的,可语气却听起来有些燥。
此马虽英勇无双,行时有如横立云端,可心气也是出乎寻常的高,除了主人白焱他几乎谁的话也不听,哪怕是当今圣上也得不到它几分好脸色。而拓跋霄由于自小被白焱教导过一阵子,还能从横云那里博来几分面子。
拓跋霄话音刚落,横云似是能够听懂这话一般,鼻腔喷出股热气,眼睛一垂,像是在说知道了。
“太子殿下,待会儿您也得冷静点,仇咱们是要报的,可现在还不是时候。另外,这次虽说有二殿下打头阵,可听说...这龙王是个让龙宫上下都议论纷纷的怪物...”
说话之人是拓跋霄所率的亲军副统领宁远州,他与拓跋霄在战场上多次并肩作战,早已是生死之交。又因年长拓跋霄些许,故而如长兄般诸事都替他着想照料。
他也最知道拓跋霄有多恨龙族,那黑漆面具下的伤口他虽从未见过,可每次望到拓跋霄手腕上那处惊心的伤疤,也能想象到几分。
听完此话,拓跋霄眉毛一挑,完全只把注意力放在他的后半句上了,饶有兴趣道:“说是怪物,不知道是怎么个怪法。”
“末将也只是听说,这龙族虽平日里维持人形,可也均可自由变化出龙身,但这龙王却只有双腿可以化成龙尾,也就是说是个半人半龙的模样。”
拓跋霄好奇道,“便就算是这样,也不过体貌异样而已,刚你说的龙宫上下唯恐避之不及又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殿下有所不知了,二十年前那场战争惨烈,有传闻那前代北海龙王把我魏军将士的魂魄收集起来,试图把那力量强加给他的儿子。后来失败了不说自己还搭上了性命,那孩子也变成了怪物。”
“这你都从哪听来的?”
“是......《征北海记》里读得...”
拓跋霄忍不住摇头哑然失笑道:“原来是我那皇叔写的话本,他啊,最擅长的就是搞些史料里的添油加醋。这次居然连你也信了,那看来是时候让父皇禁一禁他的书了。”
听到此话,宁远州麾下一副使也开了口:“启禀殿下,与宁将军不同,末将听到的版本是,这龙王乃是前代龙王与人类女子所生,故而半人半龙。”
拓跋霄顿感疑惑,“你又是从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