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无知无觉,疼痛是自然而然的反应,只会直白地说疼。费承宇自然是不会大发慈悲地安慰他,母亲亦然——哪怕并不是出于她本意。随年岁渐长,知道了自己身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之下,虎狼环伺,从来过得不轻易。要让费承宇满意,更加要步步为营,出不得半点纰漏。
叫苦喊疼,是重逾千斤的符咒,从年少时期开始,封缄住那么多想说出口的话,直到长成青年,已经习惯性地不会再提起,好像化成流入骨髓当中的本性。
“疼就说疼,又没人笑话你。”骆闻舟伸手在费渡磕得淤青一片的膝盖上就着药油用力地揉了一把,嘴上一点停下来的意思也没有,“刚刚就应该给他老爸多告会儿状,看今晚把他打得屁股开花,下次就不敢横冲直撞了。”
费渡下午在楼下碰巧看到一个小毛孩踩着个自行车,车轮子蹬得飞快,然而路线踩了个七弯八拐,一看就是个新手上路,往马路上一扔就是个杀手预备役。然而这位“未来马路杀手”还没来得及培养起来,这倒霉玩意儿往外一踩,碰巧一辆打着车头灯的计程车往这个方向一拐。费渡身体反应快一步,伸手抓过他的车柄,硬是往旁边一带,跟计程车堪堪擦过。然而他的腿没熊孩子运气好,被自行车的冲力一撞,硬是在白皙的腿上留了一片红痕。
原本只是破皮的红,然而淤青在之后终于慢慢浮了出来,想看不见都难。冬天虽然穿了长的居家裤,禁不住被某位大流氓看电视的时候往裤腿上一碰,虽然没有发出声音,肌rou确实不受控制地绷紧了一瞬。结果还是被发现了自己捂了半天的秘密,被捋起了裤腿一顿药油伺候。
疼自然是疼,然而跟枪伤比也好,跟当年箍在脖颈上的项圈相比也罢……总也不是一个层次。
那些时候也从未说过半个痛字。
“淤血要揉开了才容易好,痛就说,别憋着。”骆闻舟将费渡伤着的腿撂在自己大腿上,温热的掌心用上了力度,余光却一直粘在费渡脸上,好像但凡只要他皱一皱眉就会停下来。
“又不是小姑娘,只是碰到了一下,我……”费渡本想说,这么一点事,就算再揉用力一些,或者放着不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过段时间也总会好。但是骆闻舟重复了两次的话好像有什么奇特的暗示,陡然又在脑海里提示性地响起。
“……只是一点疼。师兄替那小孩儿送我一个吻,估计比这种药油好用。”
骆闻舟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好像也没想到真能从他口里听到“疼”这个字——哪怕说的只是“一点疼”,也哪怕后面找补似的多给了一句散漫的撩拨。
“行了行了,你试试跟这块淤着的讲讲道理,问他卖不卖宝贝儿你这面子。”骆闻舟手上到底还是放轻了一点力度,“知道疼,你这下次别又……”
费渡安静地看着还在自顾念叨的骆闻舟,无声地笑了笑。
或者这只是一个很久以前就埋下的,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愿望。
岁月漫长,哪怕当时的疼痛已经过去,所有伤口已经结疤痊愈,又甚至记不得当时的感觉,再说起时不过如闲话家常……
“没有下次了。”
“什么?”
“师兄特别好,我喜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