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经入了夜,灯红酒绿的城市却还在沸腾,五光十色徘徊在黑夜里,令人目醉神迷。周昱路过一家酒吧,震耳欲聋的音乐从被撞开的大门里奔出,短暂地轰炸了一番周昱的耳畔,然后又被关进厚重的门里。
和音乐一起冲出的是一个女人,一道闪亮的光横亘在她的鼻梁上,随着她的快速移动而在黑夜里模糊。
电线杆旁,女人在呕吐,她几乎是颤颤巍巍地踩在一双高跟鞋上,一具皮rou像是会随时散架。
周昱站在原地,不知道要不要离开。这时,女人回头,漆黑的双眼失了焦距,她身子一晃,就要往旁边倒下,周昱赶紧快步上前,托住女人。
“姐姐,你醒醒。”周昱用左手握着女人的手臂,让她像布袋一样挂在自己身上。
女人眯缝眼睛,对周昱不明所以地笑了笑。
很显然,这女人已经喝到不知天南地北了。
周昱无奈,只得在路边挡车。
很走运的是在这条酒吧街,总有男男女女从出租车上下来。
“不好意思麻烦别关门!”周昱对一位从出租车上下来的青年说道,他费劲地将女人塞进车里。
待周昱正要关上车门离开时,司机回过头,对周昱说:“小兄弟!你先把车费付了吧!”
“啊?”周昱皱眉。“其实我也不认识她……”
司机烦躁地摆了下手。“像这种客人我一般都不拉的!你看她喝成这样没准到时候还要吐我车上!这种客人没人先付车费我都是白跑一趟!”
周昱站在车门外,张了张嘴,又看了看车内的女人,最后还是没说话。
司机大吼着,问了三四遍女人去哪,在后座昏昏沉沉的女人报出一个颇远的地址。
“小兄弟,我也不你多要,你好人做到底,50吧。”
周昱看着司机师傅,最后拿出手机,扫了后座上的二维码。
出租车扬长而去,车尾灯汇入了一片闪烁漂浮的灯海里。
周昱恍惚地坐在街边的围栏上,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严之文明早要坐诊。这个时间,等他走回家里,严之文应该已经睡了吧……
周昱游荡在街上,像个无声无息的幽灵。他不想强颜欢笑,不想面对严之文的关心,他垂着头走在街上,身影分外单薄。
几个小时前,他接到了二叔的电话。
出乎周昱意料的,二叔不是来催债的。周昱问他这月的还款能不能晚点交,他二叔竟然不甚在意地同意了。二叔告诉周昱,他表弟周兴要来B市打工了,明天8点火车到站,让周昱届时去接风。
还好手机那头的人看不见周昱僵硬的表情,只能听到周昱的应允声。
周兴这个名字之于他,是没轻没重挥过来的一只拳头,是塞进他衣领的一把泥雪。
----------
城市的另一边。
宋清扬似乎是回忆了一番,说道:“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家里欠了钱,收贷的人找到学校里来了,这孩子就休学了,现在好像在打工给家里还钱吧。”
严之文握着茶杯,半天没有动作,彷佛陷入了沉思。
“前阵子我还跟他辅导员小秦聊天来着,小秦还挺惦记这孩子的,她说这孩子办了一年休学,要是今年不来报道那就得退学了。”宋清扬说着,叹了口气。
严之文听到这话猛地抬头。“休学超过一年之后没办法保留学籍了?”
宋清扬摇了摇头。“按学校的规章制度是这样的……而且谁知道他们家欠款欠了多少钱……唉,偏远地区的孩子,考出来都不容易,天底下还是可怜人多。”
说到这,梁教授插话了。“老严,你跟这小孩儿什么关系啊?”
严之文看了看这对儿夫妻,说道:“医患关系。”
----------
夜深人静了。
老梁将严之文送到电梯口。
“老严,你跟我说实话。”老梁抬头看着严之文,眼神里没有一点儿醉意。
严之文也回视他,面色严肃。
“你是不是又同情心泛滥捡了个麻烦回家了?”
严之文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老梁深吸一口气,然后一巴掌呼在严之文背上。
“你小子一天到晚就爱给自己找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