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志初头先才鼓励过韩复未来可期,转眼就骂了他两次。怨不得导演要求高,是韩复自己记熟了台词,表情反应却跟不上——他在舞台上一贯有这样的缺憾。梁淮在一边玩着衣服带子,是韩复耽搁了拍摄进度,让她有足够底气表现出面色不善;她能敏锐地感觉到韩复和她互动时难以掩盖的僵硬,心里大约猜到七八分,但她是这样的人:对自己要求不算低,就更不能轻饶任何拖了后腿的人。
韩复一面点头接下梁导的训斥,一面抬眼看她,在她视线飞速移开前读出这样的意思,于是心里承认:她是有这样自视甚高的资格的。转眼又一想,整个剧组里,恐怕也只有在梁志初嘴里,他才能再当一回“后生仔”。
梁志初骂人骂得很凶,韩复心里也有些焦躁。他脱下大衣,深吸一口气,同已经开始抬头望天望云的梁淮说:“再来。”
今天这场戏,是师兄避世半年后同师妹的重逢。就为“重逢”这个词,韩复在开拍前眼皮跳了一整晚,次日黑眼圈招来化妆师善意的抱怨。剧本写得很狗血,一点看不出是知名硬派科幻作家的手笔——师兄在谷底采药,忽然望见一路血迹,豁达外表柔软心肠的人设遇到这种剧情,自然要一往无前追个究竟,于是不出观众意料,望见身负重伤强撑一口气的师妹,此时天降大雨,二人这般境地里相见,纵使师妹自知后有追兵不能再连累师兄,也要在屏幕里留下这一刻:四目相对自是无言。
梁淮那边已捧着心口单膝跪地,伤及经脉却尚有咬碎一口银牙的气力:你别过来……
她抬眼望着师兄。颇适合古装扮相的巴掌大一张瓜子脸,紧蹙一对蛾眉,泪盈于睫的倔强更加楚楚可怜——而后立即别开眼,咬牙变作咬唇。韩复撑一把伞,犹豫片刻,仍忍不住一颗滚烫的心痛,便打算上前。
“卡!”他刚一抬脚,梁导叫了停,“你刚刚为什么停住?”
他停了一秒,但不待韩复回答。“这是你一直记挂的师妹,”他提高音量,“就算师妹心上人往你心头插了一剑——你心上人又不是师妹心上人,是你师妹!”
他说得简单,韩复却觉得需要花一番心思才能接受这番主人公不眠也不变逻辑。无论怎样,先点头承认错误总没错。韩复眨眨眼,示意脆弱神情快要土崩瓦解的梁淮再来一次。梁初平又开口了,这次要温和得多。
“后生仔啊……”他又在韩复肩上拍了拍,“回顾一下你同你ex劫波渡尽后怎么重新邂逅的啦……”
梁导不说也罢,一说,韩复心头反而一冷。他不愿承认自己真如梁导所说,下意识地“回顾”了一下——但的确不难想到某些场面。他不无讽刺地想:要用他同祝启蓝重逢的心境来演《夜阑静处》,只怕他会被骂得更惨。他几乎忘记怎么跟祝启蓝重新磨合进《一声有你》的那轮淘汰赛中,原因更加讽刺:他们几乎无需说话,无需眼神交流,就能想起过去是如何跟对方亲密合作的。
然后是下一次重见:倚在江边栏杆垂手吸烟的祝启蓝;再下一次,传送带上意有所指但称不上Yin阳怪气的对话——仅是第三次偶遇,他们竟然能那样心平气和。然而韩复明白,即使有肩后的歌词纹身,他绝不可能在重见祝启蓝的第一眼,就像剧里的师兄一样毫不犹豫地走向他。
讽刺在一霎间转为苦闷:他不明白科幻作家怎么写得出来这样单薄而恒久忍耐的人设。这回梁导似乎在等他回答,或者没有,但梁淮的表情已开始转为不耐,他只得在重来一次前朝着梁导客气地苦笑:“艺人不可以有绯闻的啊。”
中途休息时,梁淮走过来。先前不耐的神色又撤去了,替以主动求和的态度。
“抱歉韩哥,我刚才态度可能不是很好……”
她尾音犹疑,像专门在等韩复回答一句“没关系”,但很快又开始玩戏服的腰带。腰间的香囊是道具,但她有意站得近些,韩复便能闻见她发间的香气。“什么话?”他抬眼看她侧脸,不想让她看出自己正视图站远一些,“是我今天状态不好,进度慢了。”
他仍不愿意承认是自己业务水平不够、拖了后腿。梁淮此刻对他展现善意,反而让他觉得她更像那种中学时期老师会喜欢的课代表好学生:要强、掐尖儿、想做到最好、也输不起、刺痛但不能伤害任何人。梁淮看着韩复,专注而探究地。那是韩复并不习惯的眼神——尽管他在这部剧开拍前同她没有私交,本来也谈不上熟悉梁淮——但他知道这是不一样的、和爱豆在台上抛洒向众生不一样的眼神。他只能有些不怀好意地自忖:他怎么还能以为她只是偶像工业流水线的造物呢?何训一走,事情就已经不一样了。韩复甚至为此忍不住提醒梁淮,很老套一个笑话:我脸上有东西吗?没有。那你怎么一直盯着我?
梁淮说:“我没想到韩哥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韩复不由自主皱眉:“你还想过我?”
她尴尬地笑笑,不说为什么。但韩复霎眼间就懂了,心想:这算什么?难道何训也算他们之前能共享的一桩伤心事。梁淮转了话题:“我刚刚有点冲,你还好吧?我以为刚刚你有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