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复在Nora建议下安回微博。翻红歌手,入围金曲提名,总得有点表示。他转发了官方微博,觉得自己也可以配一个尚算有力的四字短语,以示他也有能力感慨万千。他敲出四个字,凝神想了一想,又迅速删去,换上替补。
起初那四个字是“云开月明”,补上的却是“得之吾幸”。
他放下手机,世界上多少欢呼都同他无关了。“云开月明”四个字听上去过于美妙,像一个韩复一手炮制的作弄或闹剧,让他脊椎发冷而脸上发烫。他想起方檀质问他的话:“你这也配叫危险?”
之前的事匆匆而过,不配叫做危险,反而成了他害怕的理由——当然不是化险为夷催生的另一种后怕。如今就连梁导,听闻他成功入围,也要拍拍他肩膀夸一句后生仔未来可期。不太艰难的未来当然可以一眼望穿:不会一举获奖但至少带来曝光率的提名、不会太出彩但绝对不会招黑的男三号角色、或许别有用心但一定愿意配合他炒CP洗脱同志绯闻的明星师妹……
他以为他命里会有的惊涛骇浪被逐厘磨平,且不说过程究竟轻松还是略费力气,至少一副看似一马平川香花遍地的画卷已在面前徐徐展开。过去的危险和晦暗时刻因为没有人发表议论,所以当然不存在。
好比他在方檀面前一点头,早做好了蒙受屈辱三更垂泪的准备,却得到深夜里一具可以随时抱住的身躯。现在再说他是被潜规则才有今日,不会有人觉得他不幸,连韩复自己都快要舍得嫌自己矫情。
他从Nora手里接过黑咖啡,只喝了两口,群众演员便已经就位。从长凳上起身一刹间的恍惚,让他错觉这已经算圆满。
这晚方檀很早睡下,祝启蓝在他一个转身后离开半边床铺。从度假屋到海边的距离并不远,犬齿般的礁石被烟头照出若隐若现的轮廓,侵蚀已久宛若蛀后。
举起手,衣袖便滑到肘下,他终于开始觉得冷。祝启蓝坐在不至于被海水打shi裤脚的地方,闭上眼,韩复新微博的四字短语在被他短暂地遗忘过半日后,终于再次跳入眼前。
当然绝非随处可见的细黑方块字体,取而代之的是韩复在灯下微微垂着眼的样子。几乎是在这张脸浮现出的一瞬,祝启蓝便明白自己错得彻底。
他想起的是太年轻的一张脸,两行白齿应当咬着更轻狂的声调,而不是噙着这样云淡风轻的四个字。错位感让他忍不住深深吸气,身躯下沉如受离岸之风牵连,即将被抛向海面。烟蒂坠地时祝启蓝终于承认,他只能想起来更年轻的韩复了。不是别的什么脸——不是什么别的人。
想呆在北海、而且也和方檀这样做过的,并非Galen,而是从TSF单飞的祝启蓝。Galen是方檀恒久如一的称呼,他自己却非要在两个名字间计较出天差地别。
祝启蓝站起身,风声将他更近地推向海水边缘。为避免自己像上次一样踉跄几步、扶上方檀的手臂才站住,他毫不犹豫地又坐下了。有关于此的记忆发生于六年前,他从李苡的婚礼回来的时候;故地重游大多时候并非缘于巧合,故祝启蓝不难想起方檀的手指是如何触碰过他隐隐发疼的肩头:极其温柔,让人难以想到方檀是在一次集体出游中被祝启蓝意外打扰。
那时他只是说:“你不是本来就在岛上吗?为什么要来这边?”
方檀从众人之中离开时,他们已有两年不曾联系,但祝启蓝宁可相信方檀明明知道理由,所以他仍不响。那时海面空阔,礁岩与“北欧风情的”木屋属于才子乐园,许多年后只有夜晚空荡如此,毫不意外地令人回想当日,并将手从爱侣的肩头移开。
和他共同渡过的十二——或者十三年,因为是在广场跨年的狂欢里相遇,只要祝启蓝愿意,关于时间的计较可以稍微拉长一些——年里,彼此不曾照面的日子只会太短。或许“彼此”更是伪命题,祝启蓝不相信那段时间里方檀没有抬过眼:就算不想看ye晶屏,也总有灯箱广告,有鲜艳背景下妆容灼人的赤色羽翼招展。
他有没有见过方檀?针对当年的疑问,总能轻而易举转为针对当下的懊悔:当年何训说有一首邀歌的机会切不可放过,是他好不容易邀到了弹压组合。
“弹压组合吗?”祝启蓝的声音压过李苡和韩复,“但是,会不会跟二辑已经确定的风格有点……”
他在那时只是流露一点犹豫,却足以令韩复按着桌子站起,硬声硬气地跟他一起表示拒绝。事后祝启蓝只忍不住想:韩复怎么这么大胆,竟然不知道方檀是谁——就好像这种胆量有朝一日真能化为某种骄傲一般。
事情就这样定了,祝启蓝痛快承认那时的喉咙唱不出方檀琴键上缠绵旋律,这首歌便给了关笑笑,歌词里她高视阔步,穿过已成旧日废墟的东京街头。
但令他站上金曲奖的歌,当然首首都惊心动魄。《花未眠》响彻QQ空间的那年,金曲奖颁奖礼后,方檀才在醉后用嘴唇擦过祝启蓝的锁骨,他这样问起祝启蓝,好像闲聊:你那个写歌写得还不错的……
那是方檀头回提到韩复。暗灯里祝启蓝俯身纵情地吻住这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