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登上舞台,恍惚感依然盘旋在韩复心头。
为了迎接他的短促掌声如chao汐般渐次撤退,剩下的是电钢琴平缓的独奏,让先前场内磅礴的气势迅速冷彻。有一瞬韩复以为只能听到自己不算平缓的呼吸声。
他从升降梯上走下,和观众挥手,礼貌的大声回应终于响起,盖过他的呼吸心跳。笼在身上的不再是舞台光效,仅是在叶瑾朗声安排下观众自觉亮起的手机电筒光芒:飘忽不定的、脆弱的星星点点,小场馆最后排到舞台的距离甚至不超过一百米,最前排与他更是仿佛触手可及,他本不该错觉自己置身几乎与世隔绝的星空下。
在许多人心中,这次担任叶瑾个唱嘉宾的机会,应当作为他逐梦演艺圈生涯中的小高chao——就连韩复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早已不是第一次登台,他握住麦克风的手仍然迅速布满汗水:这似乎是此刻场内唯一“迅速”的事。但也正因来得太快了,虚幻感才更为强烈。
他甚至拿捏不准该对观众说些什么。
“大家好,我是韩复”吗?这个名字本身没有意义,尤其对于叶瑾的歌迷来说。何况叶瑾已经喊出来了:“有请我的朋友,韩复!”——他甚至不确定要不要直接开唱。
但他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他想了想,直截了当地说:“来了!”
吹唢呐的姑娘在他斜前方,她好像回头看了眼韩复,但在韩复这里,依然只能看见一个隐约回转的轮廓。
这一眼里,前奏的鼓点已经开始敲上韩复太阳xue。舞台光效从黑暗中挣出来,全无保留地洒在他身上,尤其照亮他嘴角泛开的红痕时,韩复再次从一片眩惑中听见自己的心跳。
歌王陆典的《下一个末日》。电子合成器制造细腻的弦乐,几乎是难得的和缓阶段,他尽力唱得缠绵又动情。没有人会指责他们碰瓷,即使是歌王的粉丝。尽管又要在很久之后,韩复才会知道陆典算是叶瑾师兄,而且早就在SNS上替这个师弟做了宣传——所谓师兄弟,不是同一个唱片公司意义上的同门之谊,正正经经,是由同一个声乐老师教导。
无功无过。韩复一边唱一边想。激烈得乖戾的chao涨后,确实需要这么一段时间,蓄势、缓冲、像暌违已久的深海绀碧。他现在只求自己不要唱得太闷,更不要太苦情。
然后他总应该更坦白地介绍自己了。“我是韩复”,结束演唱后的头一句话,他果然只能这么说。
“我是韩复,”他将身子靠在麦架上,“希望今晚演唱会结束后,你们还会听我的歌。”
观众席上爆出一声热烈的欢呼。韩复拿捏不准这是出于礼貌,还是恶意地起哄——好像他不太敢以更善意的视角期待他们。他只知道说完这句话后,自己自以为不着痕迹地苦笑了一下。
他做过无数次自我介绍了,这一次苦笑,当然不是因为他胆怯。
他将麦克风取下来,手心还在出汗。韩复深深吸气。如果不是他清楚叶瑾根本做不到的话,他一定会怀疑叶瑾在干冰里掺了什么香氛。场内的空气冷得像刀。深秋已至,谨防鼻腔干裂出血,韩复这样对自己说。俄顷他确信这样并不好笑。
演唱会筹备阶段他们以略带爵士的风格编排《疯子说》,华丽而破碎的风格。叶瑾大言不惭地管它叫后现代的处理方式,而韩复根本对理论一无所知。他只担心一件事——他直觉这首歌应该用更妖气一点,或者更疯狂一点的唱腔,但这并不是他的声线能做到的。
决定编曲程式那天,叶瑾听了他的担忧,挠了挠头发。
“为什么这么觉得?是因为我在你眼中妖气又疯狂吗?谬赞谬赞。”
韩复:“你想多了。”
“我看是你才想多了,”叶瑾说,“你就放心大胆唱吧,祸祸不了。”
“没看出来你这么信任我。”
“不是信任。你对比一下我跟你的人格魅力和人气就知道,在我的演唱会上出风头的人只能是我,你再怎么车祸都抢不了戏,放心吧。”
韩复握紧麦克风,另一只手缓缓举起压在自己脸上,指节颤抖并弯曲,像要抓住头发——可惜造型不能乱是原则,没办法作出更逼真的痛苦形态,没准看上去更像神经病抽风。不过或许这样也够了。
在更大的场馆,更高的舞台上,绝无可能看清任何一个观众的脸。这是他从前就知道的事,所以那时候他有足够理由全然不知露怯为何物。他没想到小场馆也其实没什么区别,黑压压的人,白花花(其实应当是浅灰蓝色)的灯牌。高悬眼前而依然清晰的只有提词器,韩复只能对着它发出呻yin。
“不可能,我说不可能,”主歌部分叶瑾是用气声,摇曳又迷幻,一来就制造出极乐与极痛共存的局面。韩复承认自己没法像他那样Jing细地控制气息,他选择压低声线,模仿徒然的喃喃——虽然从耳返里听起来,不太像疯子,更像走投无路的苦行者,让他起了一身恶寒的鸡皮疙瘩,“没有什么,比花更冷,没有什么,比铁更温存……”
不得不承认,叶瑾很懂他。特雷门琴的嗡鸣摩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