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十月的前一晚,祝启蓝喝掉第三杯咖啡,纸杯边缘被他捏出褶痕。他有几次想伸手出去,让手指停在对方垂落的额发上。韩复依然低着头,祝启蓝看不清他手上动作,不过可以听到键盘敲击声:断断续续,两三声重击,长时间的沉默,一连串有规律而快速的敲打。二手笔记本,风扇和键盘声音都嘈嘈切切。起先祝启蓝还能听见呵欠,偶尔也有过于一两句藏不住的脏话——现在这些都没有了,祝启蓝反而对这种敲击声越发敏感。有了这些声音提醒,他不必去看韩复此刻的神情,也能清楚现下一点进展都没有、或者即使有也很吃力。祝启蓝只是隐约地明白这种感受,但他在等。
三十分钟后韩复向前一推电脑。一双倦眼露出来。他很久没笑,以至于要抬起嘴角都有点勉强。祝启蓝没可能看不出他的僵硬,但他只等韩复先开口。
“……抱歉,”韩复犹豫着说(好像他并不擅长道歉),“没想到要这么久,麻烦你陪我。”
背景音乐已经播过一轮,下一首会是他们前不久才红遍街巷的《飞不起来》。祝启蓝瞥了眼挂钟,已近两点,不太应该,尤其是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气色会差,声音会哑,记者和粉丝面前毫无遁形之处,一早便被何训反复告知的道理和规矩。如今却被韩复和祝启蓝抛诸脑后,可能是此生罕有。
首张EP《Scarlet Dream》的成绩好,也许是太好,几乎是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他们红起来,以至于要穿越大半个城市,在五环之外才能找到一间可以放心落脚的网咖卡座(即便如此依然要被自己的歌声包围)。
“没事,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跑那么远。”祝启蓝说。韩复现在对他客气了很多,竟然能用“麻烦你”这种词——是因为倦意所以所收敛吗?还是索性懒得防备?后一个猜测让他皮紧rou麻。侧一眼看屏幕,不太清楚,只能看到几行轮廓。
“我不太想留在宿舍里,”过了一会儿,韩复闷闷地说,“那根本不是写东西,是憋出来。我连外面的人在做什么、想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写出他们想听的歌?”
这是在勉强给自己解释,还是只是因为撞上一个合适的倾诉对象?祝启蓝抿唇不响,俄顷他伸出手,将掌心搭在韩复握紧的手背上。韩复条件反射般向内一收,又很快放松下来,由着祝启蓝轻轻握住。他丝毫没察觉这动作有任何越界之处,如此无知无觉,险些影响祝启蓝——影响到祝启蓝也快要浑然无知自己所作所为了。
“你之前不是写过一些?”祝启蓝问。他看到韩复脸色一僵,立刻追答,“没,我没听过,丽丽也没有,都是何先生在听。他说你很不错。”
“姓何的?姓何的倒是说,让我把之前的demo改一改。但我觉得写得太烂了,根本忍不了,不如推翻重来。”
他拧起眉,把电脑拉回自己身前。祝启蓝手收回去,下意识地搓了搓指肚。对话刚刚结束了,熟悉的敲键盘声音还没响起来。有了刚刚那一虚握,祝启蓝终于打算再多向韩复那里瞥一瞥:韩复没有继续手上工作,而是刷着手机。忽然,他又开口了。
“九月结束了。”
“正常情况下不是该说十月来了,或者国庆快乐?”祝启蓝问。
“朋友圈里起码有十个人在分享那首歌,我是说,”韩复给他看界面,“以前在酒吧认识的人,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会刷这首歌,他们是不是只知道这个乐队的这一首歌?”他并不讳谈自己的过去,即使提心吊胆如何训,也只能要求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避免提及这些。
祝启蓝说:“丽丽也分享了这首。”
“哦……”这下终于轮到韩复无话可说,只好打出个呵欠。祝启蓝被他的呵欠感染,不自觉趴在桌上,这样腰上会好受一点。烟在来的路上都抽完了,附近还开着的商店寥寥无几。祝启蓝抓了抓头发,推心置腹地说:“要不回去休息?”
“休想。”
韩复回答他,语气生硬得突如其来。他又敲了一会儿键盘,按退格键的频率却更高。又是一刻钟匆匆过去,他再次把电脑推开,看祝启蓝垂着眼睫,口气又不自觉软下去。
“哎,你想不想去看升旗?”
祝启蓝失笑:“读书时候学校组织过,往后就再也不想看了。”
“喔,忘了你是本地土著,还是那种记仇的土著,”韩复说,“我就不行了。以前我妈老想让我去看,我说,妈,都什么时候了,早就不兴这一套了,小学生才接受爱国主义教育,可我以后是要进职校的嘛……虽然后来我没进中专,好歹也拿到高中文凭,不算垃圾,是吧?”
他的语气低下来了,祝启蓝想,但他不打算让自己看出来。“没什么好看的。”祝启蓝必须想一想才能这么说。韩复的嘴角动了动,依然是那种僵硬的、不习惯的笑。祝启蓝想,这对以后的宣传照拍摄来说可能是个麻烦。彼时“盐”这个词还没被引介到大陆,韩复的气场又离“酷”太远,他或许是很难被评价的那种人,但在一开始这并非什么好事。
韩复接话道:“你不该这么说,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