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启蓝开着车,封子午坐在后面,双手拷在背后。这名新科影帝正努力将头伸出窗外,呜呜呀呀哼一首很凌厉的调子。这场戏开拍前楚浮对祝启蓝的要求很简单:车能开多快就开多快,方向盘能握多紧就握多紧,手臂上必须绷出青筋以备特写。祝启蓝认真照做,导致车外风声过分凛冽,将封子午本不高亢的声音吹得七零八落——尽管他其实不必哼出声。影帝天生音痴,本来就是躲不过后期录音修音的命。
祝启蓝按剧本说明,在封子午哼歌时痛苦地咬紧牙关。这场戏拍得还算顺利,只是补拍细节多花了点工夫。两人下车时封子午还在哼哼歌词,没了大风吹,他口齿总算稍微清楚些:“莫往莫来……来来来来……我等不到你回来……”
封子午忽然扭头,上下看看祝启蓝:“小祝,你手抖得挺厉害,真不要紧?”
祝启蓝闻言甩甩胳膊:“刚刚握得太用力了,没关系,谢谢封哥。”
他边说边试图在封子午无察觉的情况下加快脚步。楚浮从镜头后直起身,给他比个大拇指,祝启蓝不太自然地冲他笑笑,像还不惯于接受来自楚浮这种导演的赞美。他靠几部扑街电视剧让更多观众记住这张脸,六年间倒也接过一个贺岁烂片的男二,一个青春疼痛电影的男一。《不行山》里这个小警察,成了他第一个“有分量”的角色。片场早有探班粉丝严阵以待,这是他进组这些天来的第二拨。祝启蓝望向那边,笑意更明显。
助理小安碎步迎上来,热拿铁递给他,偷偷在祝启蓝耳边问:“我看了剧本,怎么变成封哥唱插曲了?”
祝启蓝沉默片刻,说:“当然是楚导觉得这样更合适,不然还有什么理由?”
他只喝了一小口咖啡就还给小安,过去给粉丝签名。腕上一串南红佛珠晃晃,亮得惹眼。小安跟在后头,一路礼物收过去。封子午站在祝启蓝不远处擦汗,被个眼尖的粉丝看到了。她立刻扬声叫起来:“封叔!我妈妈好喜欢好喜欢你!”——喊完自觉唐突,低下头夸张地捂住嘴。封子午也笑起来,干脆地走过去给小姑娘签名。
祝启蓝回到休息区,椅子被日头晒了一天,黑色人造革坐垫烫得惊人,他面不改色坐下去。
他埋着头,一条消息还显示正在发送中,之前的笑意就完全消失了。
“是他不是你,我听得出来。”
很快便有了回复。
“没有说是我写的。”
湛西出太阳的时候不多,今天算是难得。祝启蓝琢磨不定楚浮为何要选个大晴天场面来插一首跟风暴将至有关的歌,正如他也不清楚为什么早上到了片场,楚导才说要把唱歌的人换一下。
好天气罕有,所有人不自觉加快进度,一天十来个小时的拍摄平静又高效。入夜收工回住处时祝启蓝已快要累得无法思考。他一边脱衣服一边听见有人敲门,是个女声,说想提前对一下明天的戏。祝启蓝置若罔闻,原地站着端起马克杯喝了一口,进浴室锁门浴缸里放水踏进去一气呵成。
他深吸口气,像之前的对话没发生一样,又发了消息过去。
“内裤脱了。”
“腿要分得更开才行。”
“我在玩你里面,专心一点。”
收到的回复让他手机震个不停。那头比他更耐心地玩着这个远程游戏,一直以来乐此不疲。祝启蓝又发了几行信息,直到下最后一个指令,才把手机搁到一边。祝启蓝的手滑到水面以下,右手摸左手,佛珠早摘了,他再次摸到手腕上那个小小的蝴蝶纹身。靠近动脉的皮肤很薄,当年纹身师花了好一番功夫,才让图案繁复得他称心如意。小安问他痛不痛,祝启蓝说,你这不明知故问么?要不你也去纹一个,反正你都是我的人了。
小安没有去,倒是后来他收到粉丝艾特。同款的蝴蝶,在粉丝后颈上似乎更具生机,几乎振翅欲飞。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点了个赞,后来有人抓住这一点,攻击祝启蓝鼓励粉丝学坏,即刻被骂得狗血淋头。舆论风波如期而至,但那时祝启蓝已经不太有不知所措的感觉。
祝启蓝突然从浴缸里惊醒。他头探出水面,呛水让他胸口很痛。他拼命大口呼吸,稍微缓过来一点才抄起手机看见两通未接电话,及一条未读信息。
“以后我告诉你为什么。”
这还是第一次,对方主动提出要解释——祝启蓝慢慢从浴缸里出来,撑着盥洗台镜中自己。剧情需要,他剪了板寸,也难为韩复那晚那么及时地认出他——他一想到这里,思绪便忽然一转,径自转向“解释”二字。祝启蓝当然好奇,但也不急着探问:那个人究竟能给他什么解释?
十年前他休学回国,在熟悉的酒吧看到熟悉的人。祝启蓝端起酒杯过去,毫不留情地在对方肩上一拍,将他从望着前方出神的状态中拍出来——台上的表演乏善可陈,祝启蓝并不认为这样做有任何不妥。
“我要出道了。”他说。
那人转过头,眯着眼看他,过了一会儿笑出声。祝启蓝确信那是真诚而不是挑衅的笑。
“恭喜啊,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