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记忆里的戚礿并不是一个熟于攀谈的人,能说这么多向原洌解释六年前的事故,让他受宠若惊。
“先去坐着吧。我尝试一下,不知道能不能说清楚。如果你没有明白前因后果,我改天写下来,应该会好懂很多。”他这样开头。
“其实你不说也没有关系。”原洌说,“真的。”
不,我要说。我并不是一个轻易抛弃朋友的人,假若这件事在你心里立下了刻板印象,以后你短期收不到我的回复,又要胡思乱想。
我怕自己再提心吊胆地找你一次,怕你难过。
我曾经因为很多事情难过,这种感觉我深有体会。
我的父亲大学毕业后就在杰布约气象站任职,没过几年就晋升成了某组组长——不要误会,我并没有想要夸耀他的意思,但他的确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我的母亲在一家上帝城公司的红楼区分部工作,她是性别平权联会的成员,在一次游行与我父亲相识。
相比爱人,一开始我觉得他们更像是志同道合的挚友。我的母亲冒着15%的致畸率生下我,还好我是那幸运的85%之一。
我的母亲严厉,父亲和蔼。所以我从小就比较亲近父亲,他很支持我做喜欢的事情。但是我的母亲逼我学一些非常乏味枯燥的课程——例如形体、礼仪课。
她想让自己的儿子角逐上帝城,与她憎恶的那些高官财阀一较高下。
但是我生性冷僻,只乐意以暴制暴。你也知道我当时——是一个完全幼稚、叛逆的小孩。
令我惊讶的是,就算他们在教育我这件事上出现了巨大的分歧,但他们的感情依然完好如初,恩爱依旧。
这个时候我才深刻地意识到他们相爱,深爱。
于是我就想,既然你们已经这么圆满,还要我做什么,然后我愈发叛逆,直到母亲对我彻底无望。
那个时候我十五岁。
我的父亲撰写了一篇报告,当时轰动全球。标题的学术性太强,我没有记下来,总之大概的内容是:上帝城的某些势力在整个浮空城与其下的部分之间,制造了一个过滤空气的网——利用纳米材料和很多我叫不出名字的东西,把辐射和大量有毒物质隔绝在下部,而他们享有完全纯净的天和无毒无害的空气。
这张网保守估计的造价之高,几乎是地辖区二十年的GDP。
很令人惊讶吧。
为什么地辖区是无穷无尽的高污染天气,为什么防护服、防毒面罩四季畅销。甚至杰布约三百多天的反常雨天,都是因为他们为了防止建筑被酸雨腐蚀而进行的人工降雨。
我在电子刊上读到这篇文章的时候,我的父亲已经坐在了监狱里。
他们销毁信息很快,我刚读完,全网就再也找不到文本了。我现在保留的这份,据说是专业人士根据记忆大致撰写的。
不出意料的,我的父亲被革职了。还被冠以“煽动反社会言论”的罪名,坐了一年牢。
那段时间我一直陪着母亲,没有再乱混。
她坚定不移地相信他,我也是。我父亲的大学导师也联系过我们,说父亲的报告一切属实,他大学时就已经关注到了这个问题,导师劝过他很多次,叫他不要再研究下去了。
他不听。
我的叛逆大概是随了他的。
不过,导师说,无论如何,请你们相信他,他是对的。他唯一的错是太勇敢了。
我问母亲,勇敢也是错的吗。
母亲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于是它成为我心里一直悬而未决的谜。
父亲出狱后,没有公司愿意聘他。而依靠母亲的薪水,我们家会过得非常拮据。
这件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我的父亲去找了一份苦力活,给那些买不起机器人的小工厂做简单的拼装工作。
......
不,我没有......没有要哭。你再安慰我,我真的要哭了。
地辖区的工厂给员工使用Jing神调节剂来加长工作时间,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那家工厂......购买了黑作坊的调节剂。
那样廉价、恶心的药剂,他们居然真的能下手。
没错,他们在杀人。但没人知道,没人阻止。
过量的吗啡、苯丙胺和可卡因,毁掉了我的父亲。他会变得时而神志不清,时而易怒暴力,时而又亲和无害。
在他不记得的那段时间里,我和母亲都被他打骂过。后来我们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我才万分庆幸,我真的非常非常高兴地得知,他本人是完全无辜的,他也并不记得自己伤害过我和母亲。
到他发觉自己有严重的药物成瘾而自杀......
......而自杀于家的时候。
他从来没有对不起我和母亲。他永远是对的。
抱歉。
或许我应该学习母亲的坚强,她一直如此。我想父亲应该喜欢她这一点。
她费了很大的劲起诉那家工厂,在她的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