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城覆盖之下的十三万平方英里不分昼夜，不辨四季。
这里长住着欧洲和部分亚洲的核泄漏幸存者，他们被禁锢在这片燥热的永夜里。
2189年1月16日20时14分
原洌的瞳孔贴片上显示着时间。他用螺丝刀拧完最后一个零件，大汗淋漓地从飞行器驾驶舱钻出来。克鲁姆城临近上帝城边陲，1月份的平均气温只有79华氏度，相较于7月的128华氏度，已经称得上凉爽了。
原洌长舒一口气，转身进酒吧里找客户要钱。
他说：“五百通币。”
方才还搂着舞女谈笑的男人一下从沙发里窜起来：“五百？”
“小子，你抢钱啊？”对方暴跳如雷，酒都醒了不少，“就在那儿倒饬十分钟的事，你往里头镶了钻石吗？”
“你大可以找别的修车行，我敢用这双手担保，除了我以外没人拿得出ITFLY-3的替代零件。”
男人嘴上是骂骂咧咧，手却无奈地伸了出来。原洌用手环扫了他腕部的付款码，耳边“叮”一声表示到账。
“欢迎下次光临。”
男人几乎是在他后脚跟踏出包厢的一瞬大力关上了门。
接着原洌听到他大声说：“想当年捷克政府严词拒绝亚洲人来克鲁姆避难，谁能想到现在这儿全都是亚裔小子呢！”
里面有人笑：“那会儿还是低烈度纵火时代，我们谁都没有经历过呢！”
原洌不以为意地走出舞厅。头顶的弧形轻轨不知道什么时候更新了隔音材料，飞梭经过时居然听不到一丝声响。在这逼仄的、将近一千年历史的街道里，除了花得晃眼的霓虹灯，再无生气。原洌往前走了百米，道路渐宽，耳边也不凄清了——即便是不知年龄的女郎的娇嗔和醉鬼们的疯言疯语。
原洌拎着工具箱一脸嫌恶地小跑走人。出了那名为“克鲁姆垃圾堆”的地三辖区，街景才热闹起来。
“先生，我们这儿有空辖区最新款的游戏机，虽然是二手货，不过质量很好！”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怯生生地朝原洌开口，“先生，您看。”
“我不需要，谢谢。”原洌低头瞟了一眼姑娘手里的物件，饶是他再不识货，也知道包装盒上的商标是上帝城的公司，“小妹妹，倒卖上帝城的货就不要说是空辖区的，掉价。”
姑娘眉头紧皱，委屈地说：“可是......如果说是上帝城的货，容易被查。”
原洌觉得很好笑：“现在不光是人要分三六九等，连东西都要分得清清楚楚了吗？”
姑娘看似没有理解他说的话，疑惑地歪着头。
原洌没做解释，答了句“祝贵店生意兴隆”，抬脚就走。
头顶噪音嘈杂，公共飞船在空辖区停靠，播报着请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原洌颇郁闷地叹气，某Jing神疏解剂的广告牌把他的脸映照得通红。
早在他出生前，上帝城、空辖区和地辖区就已经代表了三个稳固的阶级。通过中学并不计入成绩的历史课，原洌勉强了解到，上帝城的原身叫做奥林匹斯山，是在核泄漏大灾难后，由欧洲联盟合力建造的，以阿尔卑斯山北部为支撑，是一栋覆盖十三万平方英里、一千米高的巨型建筑，几乎和当时的德意志共和国一样大。在奥林匹斯山顶，那块钢筋搭成的贫瘠的土地上，进驻了最声名远扬的公司和财阀家族，直到现在。在奥林匹斯时期，因用地紧张，人们不得不在奥林匹斯的中间，用金属再造出一个家园。相较于地辖区的脚踏实地感，空辖区不仅人均占地小得可怜，而且去哪都要坐飞船，最热时气温高达160华氏度——怪不得自带制冷功能的夏季防护服卖得这么好。再后来，科研人员掌握反重力技术，全世界第一座浮空城建立，而且拥有了这样一个名字——上帝城。
上帝城拥有阳光，拥有清风，拥有无污染的人造土壤和果树，还拥有欧洲四亿人因它破碎的梦想。
但原洌其实无所谓，除了经常要在地辖区带防毒面罩和防护服之外，并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可是刚刚那样的小姑娘，尚不知世事就被钉死在了一个框架里。
原洌为她感到可惜。
原洌抵达目的地时已经20点45分了，眼前的建筑在克鲁姆找不出第二栋——它原封不动地保持着几个世纪前的样子，没有华灯点缀，没有花里胡哨的涂鸦，店门口的绿萝生机盎然，一只虎皮鹦鹉安静地栖在笼里。
整个氛围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块放错位置的背景板。
原洌在门口放下工具箱，推门而入。店主是一位青年，酷爱收藏纸质书，原洌是他为数不多的常客，也是要好的朋友。
“莱托！”
“嘿原洌！”青年从书架间走出来，捧着一摞书堆在柜台上。
“这是要干什么？”原洌挑下巴。
“计划里这个月要写的书评。”莱托回答。
“哇哦。你还在那个掰手指都能数出几个成员的读书会里？”原洌坐在吧台，冲了两杯速溶橙汁放在速冻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