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雅正
蓝愿七岁起习琴,打磨两年琴技后,始被授予问灵之术。
这两年里,含光君要他对着兔子练琴,于是起初的一年,每当他抱着琴过来,便见一群雪白的毛团撒腿就跑。
唯有一只生无可恋地瘫在原地,长长的耳朵垂在脑袋两侧,用两只前爪死死捂住,恨不能照搬清河聂宗主的经典台词,仰天长啸:“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什么含光君?什么皎皎明月?气量这般狭小!哼!
奈何崽儿是自己家的,流着泪也要宠,哪怕日日魔音灌耳,令兔毛秃。
好在蓝愿琴技进步神速,渐渐也听得出韵律来,心大的毛团子们适应了就着琴音啃草打滚睡觉觉,仅有的那一只兔妖亦不挑剔乐声高雅不高雅,横竖……他也听不懂。
只要不是被含光君揪过去听问灵曲,小阿愿弹什么都好。
弹完琴,再顺顺毛,日子过得不要太惬意。
阿偃最喜欢卧在人的手掌上,尤其是男子的手掌,掌心厚实,又热乎乎的,肚皮贴在上面别提多舒坦了,可惜蓝愿年纪小,手也小,没法子,顺毛的时候他只能往蓝愿大腿上趴,比起硬邦邦的地面,那里弹性还算凑合。
这一日亦是如此。
阿偃叼着一根草叶子趴在蓝愿腿上,听小孩儿小声倾诉前日家宴上的清心汤苦得难以下咽,心下便琢磨着今晚炖一盅松茸鸡汤给他补回来——小小年纪,清什么心?又不是要去做佛修。
但凡喜欢养孩子的都有个通病,总觉得孩子在外头吃的不好,仿佛家里少吃一顿能掉三斤rou。
正是这种莫名其妙的心态,使得阿偃这只兔子毅然克服了畏火的本能,天天围着灶台转。
一人一兔正说着悄悄话,忽听附近有些响动,阿偃倏地支起半边耳朵,扭头听了片刻,两腿一蹬,动作十分敏捷地钻入蓝愿袖内。
蓝愿忙站起身,才将微乱的衣摆整理好,那头六七名匆匆而行的白衣少年出现在视野里,双方打了个照面,俱是一怔。
“景仪!”其中一人猛然拉住为首的少年,一脸紧张地小声说道,“要不,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呀?”那不知是名还是字叫做景仪的少年一面瞄着蓝愿,一面不满道,“好不容易走到这儿,你们又打退堂鼓啦?”
蓝愿心中纳闷着他们要做什么,顺着他们行进的方向回头一望,那边正是山门的方向,顿时了悟,惊道:“啊,你们是想……?”
“嘘!”蓝景仪赶紧冲上来捂住他的嘴,“别吵,小点声。”
蓝愿知道他们怕被发现,默默点头。
“我认得你,你是蓝愿。”蓝景仪盯了他好一会儿才松开手,扫视一眼身后畏畏缩缩的诸人,十分恨其不争,用力递了个“交给我”的眼神,然后揽住蓝愿的肩膀卖弄起嘴皮子来,“你看,大家同窗一场,这样吧,以后有好玩的事情都带着你怎么样?听说今天山下有集市,跟我们一起去吧?”
蓝愿同含光君那等雅正楷模相处惯了,与人总是礼貌性地保持点距离的,还没见过这样的同窗,除了阿偃那只黏人的兔妖,也从没跟人这般亲近过,一时又是新奇又有些不知所措,忙挣脱出来,言语苍白地劝道:“不,你们也不要这样,会被发现的。”
“不会,我都勘查好了。”蓝景仪信誓旦旦。
蓝愿却思及含光君严肃的面孔,只是摇头不肯答应。
“那你自己不去,别拦着我们。”那蓝景仪也不过刚至总角之年,无甚耐心,见这蓝愿油盐不进,便挥手将他赶到一边,又扭头招呼伙伴们,“走了走了。快点,一会儿来不及了。”
蓝愿也不生气,低头抿着唇回身抱起放在一边的琴,准备离去。
才走两步,却听身后一声轻喝。
“等等,站住。”蓝景仪摸着下巴,一脸狐疑,“你莫不是想去告密?”
含光君掌罚,威名尤甚,众少年既知这蓝愿是含光君门下,不由他们不怀疑。
然而“告密”对少年人而言当真是莫大的指控,蓝愿胸中顿生委屈之意,同时又激起了一颗好胜之心,心中愤然想道:大家年纪相仿,他们能去,我也能去。
到底上了贼船。
藏身袖中的兔子百无聊赖地将同在袖袋内的抹额和佛珠串往肚皮底下扒拉扒拉,慢悠悠打了个哈欠。
啧,小孩子。
几个小少年好不容易偷溜下山一次,却也不敢远走,不过是到山下镇子上游玩一番,买些小零嘴小玩具,趁着天色未晚,便匆匆忙忙往回赶。
而后,果不出阿偃所料,被逮了个正着。
路线、时机,对小孩子来说也许是挺周密的计划,可蓝家管教了这么多年本族以及他族的少年子弟,哪年不抓几个偷溜出去玩的小辈,根本就是驾轻就熟。
被拎回去的途中,蓝愿趁人不备,将袖子里藏着的阿偃悄悄放归山林。
蓝愿长得乖巧,没人注意他的小动作,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