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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西斜,最后一抹夕照洒落在魔教总坛宽阔敦实的防风城墙上。Yin影渐没,远远望去,翘起的屋脊线,将天与地分成两种瑰丽的颜色:烛光穿透琉璃似的炫目的昏黄与珍珠散落墨盘似的飒然的凄白。
一阵干砺的硬风旋过,刮擦着脸颊,灌进满口嘎吱作响的尘沙。
沙漠中因失去阳光的滋养而骤降的温度,冷得仿佛万物都在刹那里僵直凝固了。无垠的空旷间,只有身下的驼铃声“叮铃叮铃”频频摇动,鸣得欢快。
正如白元奉此刻欢腾得近乎雀跃的心情。
一封通过特殊途径加急送来的传信,信纸上也只两个隽雅小字:“归期。”
如此简单且又指意不明的短语,却如同一张敦促速归的传唤符,令远在千里之外的白元奉再也坐不安稳。他甩开下属,单人独骑,披星戴月,日夜兼程的先一步折返了回来。
归心似箭。只为“家”中有人等待。
通过城防,白元奉跳下骆驼,扯落披风,挥退手下,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向属于血盟教教主的院落狂奔。
长廊一侧通透的影墙,将庭院里挺拔的松树与蓬簇的沙棘染成了暖心的淡黄,转过拐角,隔着窗棂,可见投映在地面上的淡淡的影子,随着昏黄烛灯的摇曳而若隐若现。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从不敢肖想的宁静美好:陈染怀只着中衣,十分闲适的翘起二郎腿,半卧在漫无边际的大床上,他搭盖着雪白厚实的长绒毯,黑色的长发披落逶迤在枕侧,抖着脚腕发出叮铃叮铃的铃音,并随着铃音有一搭无一搭的在翻书页。
他听见开门声,头也不曾抬,语气已先充斥着不满:“别烦我。我就是愿意点这么根破蜡烛。”
白元奉顺着他的话意去看那根短短一截、几乎快被蜡泪水湮灭的白色蜡烛,伸出蜡剪,将烛火挑得更亮一些。
他全程的动作都是在悄无声息中完成的。
意外的安静,引得又翻过一页书页的陈染怀侧目看了一眼。
这一看,当即丢开书本,欢呼了一声:“你终于回来了!”光着脚跳下床,如飞鸟投林般,扎进了白元奉的怀抱,熟练的对着白元奉抱怨道:“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日子,我有多无聊。”
他的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发出如驼铃一般叮铃作响的声音。
两只小巧镂空的金铃,紧贴脚腕,牵扯着一根柔软纤细却刀砍不断的金属脚链。锁链的另一端一直深埋进地底。
白元奉慌忙手搂着这小小的纤细的人,将他抱回床上,看他许久都没有笑得如此开怀的脸,看到有些发呆。
陈染怀笑起来有一对儿娇羞带怯的小梨涡,隐在两边的脸颊上,只浅浅的一个点。他伸手在出神的白元奉眼前上下晃:“喂,回神啦!你不会是不认识我了吧?”活泼开朗得像两个人。
“染怀?不,是陈染怀。”白元奉简直不敢深呼吸,生怕吹散了眼前的这场美梦。他鼓足勇气,小心翼翼的,生怕触怒了对方那般,试探着问:“你是不是想起些什么来了?”
陈染怀不自在的撇开头,低垂下眼帘,在白元奉灼热的目光的期待中,轻轻点了下头,小声轻语:“嗯。我都想起来了。”
话刚说完,自己倒先不安的羞红了脸。忙双手微拢着半敞的衣襟,轻蹭着厚绒毯,向后挪了半步。
衣料在摩擦声中,抚过皮肤,发出细碎的声响。
陈染怀像是突然下了某种决定般,果断的抬起头,半埋怨似的轻声撒娇道:“我冷。你不上来一起暖和暖和么?”
更似某种隐晦的邀约。
白元奉像是不敢置信幸福会来得如此突然般,屏住呼吸靠过去,尝试着轻轻触碰陈染怀的发丝。
他见陈染怀在一瞬间想要躲开,却又极不自然的勉强着自己没有去躲,便立刻像触电似的弹开,久久不敢再动一下。
良久之后,是白元奉主动打破僵局的一声苦笑:“你能记起些什么就已经很好了,不用着急,慢慢来,我们有的是时间。”
他扯过厚实的毛毯裹住陈染怀,又拽过属于自己的那一床被褥,夹在胳膊下:“我去书房处理些事情。你先休息,不必等我。”
仿佛意识到最后一句,是句自作多情的废话,他忙轻咳着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又叮嘱陈染怀一句:“我让他们替你换牛油蜡烛来,你也别看书看到太晚。”
说完,似要逃跑般,匆匆的就要离开。
却被一只白皙的手,坚定的扯住了黑色衣服的下摆。
“不要走。”陈染怀央求道。
“那我……”白元奉踟蹰的停下了脚步,“稍微坐一会儿?”他试探的刻意贴近了陈染怀,见陈染怀并没有露出太明显的抵触的表情,松了口气似的轻松笑着宽慰陈染怀,“你放心,我只坐一会,什么多余的事情都不会对你做。”
室内久静无话,只有滴漏不知疲倦的“滴答、滴答”。
仿佛想要避开自己波涛暗涌的复杂心绪,白元奉没话找话题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