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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过去近一个时辰了。青城山后山上上下下过筛子似的筛过了三遍,却依旧不见逞凶者伏诛。
“杀人者魔教陈欺霜。”
八个血淋淋的大字,对应着床上那具失了头的尸体,直如嘲笑的巨口般,无声的讥讽着青城山众门人的无能。
面对火把映照下晦明不定的墙面,青城派掌门的脸色是同样的晦暗不明。
他手里正死死地攥着武林盟川蜀分坛快马加鞭传来的书信,内容是武林盟主的授意:“态势未明,时机未到,万毋冲动。忍。”
后面也接了些诸如“铭世如我亲儿,今吾儿遭戮,吾心伤悲”之类应景的客套话。
但青城掌门却已经没有闲心再继续读下去了。
一如当初小怀被魔尊抓走时,面对青城掌门征伐魔教的提议,武林盟主亦是这般的毫无作为:“……现阶段想让陈染怀活着,他就只能是活在魔教里。……早晚有报仇的一天,现在还不是时候,只能先忍。”
——忍,又是忍。
负责联络的弟子风风火火的自门外迈入,双手抱拳喊了声“掌门”,一下子便打断了青城掌门的沉思:“师叔让我来汇报,说是已经交过手确认过了——左手黑色匕首‘灭影’,右手白色霜剑‘傲雪’,用的招式是血盟教的血冥剑诀。来的正是魔教青龙使陈欺霜。不过……”
“说。”
联络的弟子面上浮现出一些羞愧,将头更深的低了下去:“是。师叔原话:后山过大,这小、小、小崽子又滑不溜手,时间拖得越久他的出逃几率就越大。恐怕,还要再向外多借些援兵。”
青城掌门听了这话,脸色又Yin沉了几分。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他声音的低沉的打发了传信的弟子,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手中那封早已被捏得变形的“武林盟主口谕”。
是从何时起,就已经成为他人手中的提线木偶,自己却浑然不知?
深棕色的信封表面,有着深深浅浅的斑驳shi痕。在当下,在现在这一瞬,它们既有可能成为复仇者紧攥双手中的热血与shi汗,也很可能会沦为懦弱者因无边悔恨而滴落下的眼泪。
从未感觉到像现在这般的无力。
沉重的属于历代青城掌门的额冠压得青城掌门几乎要抬不起头,也险些要喘不过气来。
而明火辉映下鲜红到几欲滴落的血字,更似某种火上添油的挑衅:你敢无视盟主的警告主动招惹魔教么?懦夫!抱着你儿子的尸体痛哭流涕去吧!哦,对了,说不定近期内,你还会再收到你宝贝徒弟的尸体。真是双喜临门,可喜可贺啊!
脑海中那道尖锐的讥笑,正道出了心底最深的忧虑。
如今逝者已逝,悔之莫及。
但至少,也要尽力保全现在仍活着的那个!
青城掌门果决的转身,将武林盟主的指令——这条掌控他行动的牵引线——放在熊熊的火焰上,烧成了灰烬。
“传我口令:青城已将孤身前来的魔教青龙使困住,只待众人齐心,便可瓮中捉鳖。”
“——我要捉住活的陈欺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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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把,灯笼,红光翻舞,烛火摇晃。
以青城后山为中心,黑黛色的山林间,每一只疾驰而去的报信火蝶,都会引回一条吐着长信的嗜血火蛇。
而由不计其数的火蛇汇成的一条骇然长物,正扭动着、攀爬着,一匝又一匝向上锁紧,直至将整座青城后山勒到密不透风,令人无法喘息。
黑衣人抬头望了一眼被火光映得几乎快要通透了的密林,再次紧了紧身后的包裹,竖起耳朵静听片刻,趁巡视人马经过时那一刹那的光影交错,轻提了一口气,融入进了一棵参天榕树的黑色树影中。
也不过须臾,又是一队人马,沿着黑衣人走过的痕迹跟了上来。
“大师兄,他没在这里。”有人大声汇报着,并奋力拉扯住狂吠着向前挣脱的猎犬,向身后的人请示道,“我们还要沿着这条路继续追下去么?或许他早已经向别的方向逃走了。”
“不会。离开这段山路,他就只能往师父师伯他们那边跑,我猜他没有那么傻。”
腰间别着毫无特点的寻常铁剑的剑鞘,身着青蓝白三色相间的青城派门派服,端正的戴着门派的发冠,妥帖的系着门派的腰带。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却板着一张不似年轻人该有的极刻板的脸。
这名被称作“大师兄”的人,正是先前追赶黑衣人的李染枫。
李染枫走过来,归剑入鞘。同时举高手中的火把,在周围的几棵树之间仔细查找树干处不经意间留下的轻浅擦痕。
一道若有似无的痕迹被火光一晃,反射出一丝异样的暗红。
李染枫用指尖抹蹭暗红的印记,放到鼻尖下方轻嗅。
很明显的血腥气。
他轻捻着指尖处的这点shi润,肯定道:“人就在这附近,应该还没走远。”说着,蹲**,从胸前衣襟对衽处掏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