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祖重南就知道自己学生元苔躲在知县府后墙处的古怪行为是为了什么——知县李续不知为何重审了半月前的钱家李氏砒霜致死一事,反复盘问取证后,原本已进了死囚牢的钱家媳妇儿孙氏被放了出来。
钱家李氏果如元苔猜测那般,并非他杀,乃是自杀而死。她年已七旬,中年先经丧夫之痛,晚年又历丧子之恸,伶仃在世间独活的唯一牵挂就是她那孝顺的儿媳孙氏。李氏在知自己身患恶疾,给儿媳孙氏找好了人家后,就没了生的念头,买了砒霜每日小剂量的服用,只想撑到儿媳嫁人再撒手人寰,谁知最后一次剂量掌握不对,服用过多,就此没了性命。孙氏和婆婆素来和睦,她见婆婆死后样貌有异,找人来看,这才惹出了接下来的事端,若她粗心些,直接下葬出殡,反倒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这事根本乌龙一场,可县官能推翻前论再审也是难得,再加上知县李续在孙氏出狱后又专门嘉奖了钱家婆媳和睦,一时间松阳城人皆说父母官李续乃是个自省的好官,李续也算赚取了些许名声。只不过李家的下人和邻里闲聊时,说这案子再审才不是因为什么自家老爷的吾日三省吾身,乃是因为县衙那座大仙楼的守印大仙显灵了,夜半在后院悲鸣喊冤。
李家下人把狐仙喊冤这事说的有鼻子有眼:“嘿要说单只是狐狸叫还能是听岔了,可我家后院门前,还有那守印大仙走时落下的狐毛呢!”
那落下狐毛的“守印大仙”元苔可不知道这事被传成了什么样子,他被请到了原本因案子贴了封条如今解封的钱宅里。
钱宅里下人早就被尽数遣散了,现在只有李氏的侄子李砌和他未过门的媳妇儿孙氏云娘。
李砌给元苔端了杯茶,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多谢先生此次相帮。”
元苔接了茶觉得自己受之有愧,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这法子胡闹的很,能成事也是歪打正着。”
孙氏没像那日元苔来帮李氏老太太写字时一样躲在里屋,垂着头站在李砌身后,不知是不是在监牢里住了一些日子,她清瘦的很,穿着素衣甚至显得有些瘦骨嶙峋了。孙氏看元苔喝了茶,声音怯怯的也说了一声多谢恩公。
“不知今后,你们二人作何打算?”元苔顺口问了句。
孙氏细声细气的开口回道:“先将婆婆好生下葬,奴家已托人去寻了钱家二伯,将这宅院托付给二伯后,奴家便随李郎回乡,若他愿等我为婆婆守孝三年,到时再成亲也不迟。”
“三年……”元苔想了想,斟酌了一下用词,开口说道,“李氏死前唯一的心愿便是你能快快嫁人,若真等上三年,怕是拂了老人家的意。”
闺名云娘的孙氏自幼家贫,因钱家公子体弱被买进钱家做冲喜的媳妇儿,她生性温和,嫁入门后李氏多有照料,因此对李氏感激的很,她挽了挽头发:“奴家和父母多年没有联系了,这些年早已把婆婆当亲娘一样看待,为她守孝,是应当的,再说琪国律法也没有禁止女子守孝这一条。”
李砌也在一旁帮腔:“不过是三年,一眨眼就过了,我也就当是为了姑姑守孝了。”
元苔说:“你们商量好了就好,”他看了看外面天色,“天不早了,我就先回了。”
李砌再道了声谢,准备送元苔到门口。
这时孙氏从袖口里拿出一张折起来的纸,递到就要走的元苔面前:“婆婆这些年读佛经时学了不少字,她前几个月写下了这首诗词,不知恩公可否为奴家解释下是什么意思,若是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奴家也好帮她完成。”
元苔接过纸,看了后愣了一会儿,递还给孙氏:“不是什么未完成的心事,这诗说的是,自己很快就能和儿子泉下相见了……”
拜别了李砌和孙氏,正是晌午,元苔溜溜达达的往菜市走。
今日天气晴好,没有下雨,元苔拿出来的油纸伞无处可用,被他拎在手里。他脑中默念着李氏写的诗,那是首改写自《思母》的七绝:
霜殒芦花泪shi衣,韶颜无复倚柴扉。
去年五月黄梅雨,今朝泉下共烛火。
元苔低着头慢慢的走,他想起自己已有将近三年没见过娘亲,心里一下变得很软。
“今天炖个笋干老鸭煲吧……”元苔自言自语道,那是他娘亲最拿手的菜。
挑了只肥鸭让卖鸭人杀好剁成块,又买了笋干,元苔到家刚把砂锅放在火上,接连好几日没来蹭饭的祖重南大大咧咧的推开了元苔家的小门。
“祖公,我有时真怀疑你上辈子是狗托生的,”元苔往砂锅里放着姜片和黄酒说,“我一做还不错的菜,你就闻着味来了。”
祖重南凑到厨房看着元苔手脚麻利的放盐调味,摸了摸自己的就要享口福的胖肚子:“这事真是赶巧了,我原本今天来也不是为了这口吃的。”
元苔盖了锅盖:“呦!难不成祖公你突发善心准备把半年多吃我的菜钱给结了?”
“那倒是也不至于,”祖重南说,“我过两日就要离开松阳了,给你道个别。”
元苔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