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温初月却在阮慕阳出门牵马之后,伏在椅背上,双手捂着脸,浑身颤抖个不停。
一方面是冷的,阮慕阳身上的铁甲太凉了,抱他抱得又紧,那羽毛氅子捂出来的热度一瞬间就消散了,那时有他炽热的双手贴在后心,才能勉强撑住,这会儿没了热源,颤抖就难以平息了。
另一方面是兴奋的,他竟然在无意识间找到了阮慕阳的破绽,从阮慕阳看自己的眼神中。那双什么都映照不出的深眸中多了一个人——他自己。
阮慕阳的难得之处在于他几乎是毫无恶念的,没有记忆,灵魂干净如白纸,双眸似海深,好像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动摇他。他刚来的时候明明处在一个很容易动情的年纪,温初月试过让他接近小梅,给他编织一份甜蜜美好的爱恋,然后亲手击碎它,往白纸上泼墨,循循引出他原始的恶,再慢慢摧毁他,品尝自己培育的甘美果实。
可他没对小梅动情,却和梁皓混在了一起。温初月以为他想追求的是权势与功名,抑或是安邦定国的伟大理想,却又好像不是那样,至少他眼里没有那种热度,金钱就更不是了,他都没用温初月给他的钱为自己添过东西。
他有多无欲无求,就有多无懈可击。
而现在不一样了,他并非是无欲无求。温初月发现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很复杂,杂糅了多种情绪,他不用去一一解析就能明白个大概,因为那其中有他极为熟悉的,这世间最令他憎恶的情感,其名为“恋慕”。
“原来你已经开始坏掉了啊,”温初月忍不住笑出声,“那么好戏就要开始咯——”
好在阮慕阳拴好马花的时间足够长,两人迥然不同的心思都没有暴露。
接下来一段时间,不知是不是分别太久的缘故,阮慕阳总觉得温初月特别黏他。
房顶上掉了几块瓦片,牛大力上房盖瓦片的时候笨手笨脚地摔倒了,胳膊都摔折了,温初月把他扔回给黄韫,给他放了无限期长假,又坚持不让小梅找温烨要人,也不让阮慕阳再找人照顾他,整天一个人闷在院子里,和桃子相依为命。
哦,桃子多数时候也不在,它可不像它那没出息的主人,一个能使唤的人都没有,桃子以体型的优势成为周围一片的猫霸王,手下的猫小弟数不胜数,自己的领地都巡视不过来,才没功夫搭理他。
阮慕阳一想到温初月一个人惨兮兮地窝在别院,连个推轮椅的人都没有,心思就全然不在军务上了,每天例行演练完了之后巴不得马上回去。梁皓拿着孙彪的图纸去张罗新武器了,还要在百忙之中抽时间和季宵联络感情,平常很少能见到人,周旬自己还吊着一只胳膊,也没心思管他,就随他去了,反正他不用勤加练习就能轻松搞定自己,搞定一个梁皓说不定也没问题。
坐镇的梁皓不在,阮慕阳到底不敢太过怠慢营中事务,梁皓还给他分配了个带新兵的任务,每天依旧早出晚归,只是晚归没那么晚了,于是每次回去的时候就能看到温初月坐在门前等他,有时甚至连晚饭也不吃,只说“没胃口,吃不下”。
在文峡口那几个月,梁皓可没带伙夫过去,将士们的一日三餐都是自己解决的,阮慕阳也常常帮着生火做饭,炒菜的手艺已经很熟练了,偶尔回去的时候见桌上摆着凉掉的饭菜,便生火热一热,那个说没胃口吃不下的人就自己闻着味儿过来了,接过阮慕阳给他盛好的饭吃得可香了。
一来二去阮慕阳算是明白了,他不是没胃口吃不下,而是一个人吃不下。
除此以外,洗发沐浴的活儿又重新落回了阮慕阳身上。
温初月本来挺伶俐的一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和那憨头憨脑的牛大力待在一起久了,竟然也变得有些笨手笨脚的,有一回阮慕阳替他换睡袍时,发现他小腿上多出一道刮伤,温初月说是自己沐浴的时候没注意,在池子边上刮的。阮慕阳见了心疼不已,Yin沉着脸拿了药箱来替他包扎,温初月竟然一点儿不照顾他的心情,还笑着说:“反正又没知觉,一点儿也不疼,小十七怎么比老妈子还爱Cao心。”
不疼是不疼,可那小小一道伤痕又不知道得花上多久才能好全,阮慕阳可知道他到现在一受凉还会咳嗽,那可是前年底的风寒了。
从那以后,阮慕阳态度强硬地包揽了把温初月收拾干净的全套工作,早上走的时候温初月还没醒,不能帮他梳头更衣,也会在走之前从衣柜里挑好这一天要穿的衣服,整整齐齐叠好放在他床边,郑重其事地向熟睡的温初月和房梁上的桃子道了别再离开。
阮慕阳又回到了可以悉心照顾温初月的时日,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温初月比以前更依赖自己,每天都无比满足。一想到温初月还特意为了自己在别院搭了个马棚,方便他随时回家,他就会忍不住想,“这是不是主人不舍得我离开的一种隐晦表达呢?”
他以为自己作为信徒已经得到了来自神明最大的恩惠,会这样一直满足下去,可接着这样平静地度过了一段时光后,心中某处却始终有些空落落的,像是多了一个无法填补的大洞。
阮慕阳发现自己对神明的情感并不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