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雪总来得不讲道理,夜里风起杨絮飞,落在先前肮脏的积雪上,叠出厚厚一层蓬软冰凉。
新雪落完,地面不再shi滑,正好适合出门散步,唐璟宸一早便去弟弟房里叫人,却见他已经起床,侍女正劝他多穿点衣服。
“今天起这么早?”
唐璟宸着实吃了一惊,要知道平时这家伙与被窝如漆似胶,碰上天冷时能拖上半个时辰。
“睡不着,起了。”
“外面很冷,你多穿点。”
侍女听见大少爷这么说,理直气壮地拿着紫貂袍往唐筠身上套。
虽穿乖乖上了外袍,但唐筠心里仍旧不情愿:“穿这么厚实,我是要进宫还是要进山?”
唐璟宸上前帮他整理领子:“感觉热了你脱掉便是,冷了你去哪找衣服穿?”
“我不冷。”
“你会冷的,出去就冷了。”
唐筠拗不过,只能趁兄长不注意将拢得严严实实的袍子敞开一些,他这衣裳用的是石榴红妆花缎,若遮起来不让人看见,岂不是可惜了?
昨日是腊月初八,众人忙上忙下,已有几分过年的气氛,然而唐筠今天一身喜庆为的不是迎接新年,而是为了去见萧檀。
所有人都以为九皇子回宫是至少十年之后的事情,谁知灵嗣真人选中腊八这日,亲自送他出山,一路送回了宁安殿。
萧檀当初离开的原因并非秘密,这次一声不吭地让他回来,难免令人惶恐不安。见元家长女来问,韩知玄毫不慌张,只是笑曰这孩子有自己的宿命,不应继续待在十方观。
至于这宿命为何,他没有解释,连萧檀自己也不清楚。
前几天他下了早课,将借来的经书还回去,正巧在藏书阁遇见韩知玄。
“先生早安。”他颔首低眉,手里抱着不少书卷。
“这些书,你读完了?”
“是,都读完了。”
韩知玄点头称赞,看他将书放回原处,突然问道:“跟锦云宫比起来,在我这十方观的日子过得如何?”
“不错。”
“现在让你回去,你愿不愿意?”
萧檀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思索片刻才答道:“就算我愿意,你也不会放我走。”
“如果我会呢?”
“可是……”萧檀呆愣地看着他,“为什么?”
韩知玄轻笑,似是心情极好:“非要说的话,是宿命吧。你有空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家。”
虽自离家起便日夜思念,但此时真的让他回去,萧檀心里不免有些犹豫。
别人说他会来带晦气,因此将他送至道观,可与先生提起这事,得到的答案却并非如此。按照韩知玄的说法,他并非灾星,此乃元氏误判,至于真相……天机不可泄露。
然而其余人能否接受这个答案?当初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他是个祸害,如今这谣言只会愈演愈糟,他自己倒是不怕,但若牵连了母亲,心里定会过意不去。
四年未见,锦云宫仍是老样子,富丽堂皇却沉闷无趣,这么一看还是十方观更有意思。
九皇子不告而归,难免令人侧目,而萧檀早已练就一副处变不惊从容不迫的本领,即使有人当面指责,他也只是面不改色地瞥那人一眼,竟有几分萧承玺的威严。
唐筱姌见到院里的孩子,几乎不敢用力触碰,怕梦碎人醒,又是一场空欢喜。
而萧檀本以为自己足够冷静,却还是在被拥入怀中时潸然泪下,所有不合年龄的坚强都被母亲的温柔瓦解。
他回家了。
唐筠并不是第一个去看萧檀的人。
昨日他结了课业,听闻母亲匆匆出门,不由紧张起来,心道莫非出了什么大事。转念一想,走得这般匆忙又不同他说,应该是私事,他还是不要过问为好。
洛婉君回家时与唐逸生一起,见了小儿子第一句话便是“萧檀回来了”。
这回莫说紧张,唐筠直接傻了,结巴得什么也说不出,甚至以为是在戏弄他,问清详情后激动得一晚没睡,连兄长邀他散步赏雪都没答应,盼着去宁安殿见那阔别已久的孩子。
年关将近,事务只多不少,但想到即将辞旧迎新,官员们心情愉快,见到唐筠也停下脚步打招呼,有几个甚至笑着说要拜个早年,但知晓他的来意后又不愿继续寒暄,赶紧找借口告辞,不愿与他再有交流。
唐筠不会责怪他们,没有人愿与所谓的扫把星扯上关系,直接也好间接也好,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听到那个名字,他完全能理解。
别人说他能带来福运,但同时也将所有糟心事怪在他头上,认为是他的福气是从别处夺来的,破坏了Yin阳平衡。有回他与某个酒馆小二仅是在几月前擦肩而过,连视线都未曾对上,今天跑堂摔了腿,非要跑到丞相府门前骂两句。听刘能说了前因后果,唐筠哭笑不得,却也只能当作无事发生。
今日其实不冷,唐筠走了段路,实在受不了,将貂皮外袍脱下让丫鬟拿着,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