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天气渐寒,洛婉君睡不安稳,半夜披上外衣去唐筠房里看他,直到天边微亮才离去。
秋狝之后,唐筠连着睡了两日,后来一直身体不适,难得安分下来在家养病
元慎汐以手书致歉,又命人送上糕点,他这才提起点Jing神,恢复往日神采,然而仍被兄长管着不让多吃,免得耽误病愈。
陈戬来看过两次,每回都采了鲜花送他,让他快点好起来,说是要趁还未入冬一起去摘石榴。
关于那天发生的事情,他不愿多谈,其余人也不敢多问,待他愿意出门走动,距秋狝已过去近半月。
这日天气晴好,见早膳又是连吃数日秋梨燕窝,唐筠闹着要吃胡饼,唐璟宸抵不过他撒娇,便让刘能上街去买。
咳嗽时哪能吃这种东西?洛婉君将胡饼没收,只准他尝一小块,随后盯着他将那盅燕窝吃干净,这才把剩余的给出去,然而他哪还吃得下,连忙摆手说不要。
明日便是霜降,院里红枫已开始落叶,唐筠本想上街,但仍有些许疲倦,于是留在屋里看了半日书,直到午后母亲唤他赏枫喝茶。
洛婉君叫他出来并非只为喝茶,她早已听说宫里的事情,也明白无论如何都得让唐筠知道,却找不到机会开口,一连拖了几天,今日再不说便晚了,只好硬着头皮喊小儿子出来。
先前溺亡的宫女来自宁安殿,出事那日她带萧檀散步,却不知怎地跌入玉虹湖,救上来时已经断了气。
萧檀说她在湖边看落花,身子前倾不稳,坠入湖中,可众人皆认为死得蹊跷,倚在石栏上都能翻下去,这得是倒了不止八辈子霉。
元慎汐心中隐隐觉得不安,下令不让萧檀出门,然而还未查明原因,又有宁安殿的宫女出了事。
那宫女为萧檀备水洗脸,迟迟没有回来,其余人前去查看,只见她跌倒在地,面朝铜盆,竟生生溺死在盆内。
有人推断她身子不适,将盆放在地下歇息,后因头昏无力栽入盆中,然而这仅是猜测,事实无人知晓。
一月内死了两人,宁安殿安宁不再,侍女们觉得这地方晦气,生怕厄运落到自己头上。
几日后,贴身照顾萧檀的丫鬟被砸身亡。说来也是倒霉,她见库房有了些年头,打算取完东西就叫人修缮,谁知出门时屋檐瓦片坠落,正好砸在她头上。
这下众人都认为应请高人为宁安殿化煞,唯有元慎汐心道不对,找自家道人给萧檀卜了一卦。
元家世代修道,向来为仙门世家之首,连东琅的建立也离不开元家的扶持。锦云宫的修建有元氏弟子参与,因此风水上不可能出错,唯一的变数只有住在宁安殿的人。
萧檀出生那日,为他算卦的道人只知这孩子五行缺木,其余看不真切。
论卜算天命,与元家为世交的韩氏才是真正的行家,但向来隐居深山与世无争,即使元慎汐为唐筱姌亲自去求,仍不愿出面,因而萧檀的命数向来是个谜。
这回接连有人死去,元慎汐便认定问题出在他身上。
果不其然,那道人称九皇子命带不详,化解晦气也并非易事,只能送去道观,即使无法化解,也至少有人能镇住晦气。
听儿子要被送去修道,唐筱姌自是不同意的。先前被禁足就罢了,她这亲娘好歹还能陪着,修道少说也要个三年五载,而萧檀才三岁,她怎么可能愿意,于是跪着哀求皇后放过他。
元慎汐不忍心看下去,扶她起来,告诉她这事已同皇上商量过,说什么都迟了。
看着怀里一脸懵懂的幼童,唐筱姌泣不成声:“为什么他的命要由别人决定,难道他不是人吗?”
元慎汐不敢回答自己曾经问过的问题。
上至皇后,下至奴仆,宫里所有人都是皇上的东西,与蝼蚁草木无差。
后宫哪来那么多勾心斗角腥风血雨,不过是一群将年岁葬送在皇城的可怜人罢了,然而永远有人向往宫里的生活,图的是利益,是荣华富贵,是家族的命运。
正如她自己。
洛婉君听闻此事后震惊万分,她明白修道之苦,而萧檀是她外甥,说不心疼是假的。但元慎汐如此决定,又得到了萧承玺的允许,她也不好多言。
唐筠并未如她想象那般哭闹,只是饮茶不语,沉默许久才问要送去哪里。
“十方观。”
“十方观……韩家?我要去见他。”
“今天来不及了,”洛婉君摇头,“明早再去吧,再见一面。”
唐筠呆坐着,脑中一阵蜂鸣嘈杂:“这真是萧檀的错?”
“元氏算他命中带煞,不会有误。”
“那他又做错了什么?生来注定的事情,为何要怪在他头上?”
洛婉君不答反问:“天命难违,这是唯一的办法,难不成还要继续牵连别人?”
拾起落在膝头的枫叶,唐筠抬头,视线穿过叶片,看见万里无云的晴空。
即使并非修道之人,他也明白在韩家修道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