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被纪琮盯着看,徒南依旧保持着低眉垂目的姿势,可谓把礼数做到了极致。
纪琮见他行为无有半点僭越,面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不满,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略带讽刺的笑容。这个笑容转瞬即逝,却被戴唐看在了眼里。
纪琮看着徒南说:“当初你与我同读国子监时,可曾想过会在此种境遇下见到我?”
“下官奉命办事,从不做他想。”徒南应对有礼。
纪琮冷哼一声:“不要低着头了。我要尽快赶到扶风,从现在开始弃车骑马。”
他叫随从把车架上的四匹马解下来,然后直接从车上翻身骑到马背上。
徒南攒住缰绳,轻巧地坐了上去。戴唐是突厥人,骑马不在话下。只是可怜了钱锦,本来骑术就烂,见到了纪琮又紧张,一只脚踩在马镫上,另一条腿和胳膊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手忙脚乱地在马肚子上蹭了半天,才狼狈地爬上了马背。
纪琮责备的眼神从钱锦身上一扫而过,继而一挥缰绳,骑着马出了城。经过城门守卫时,也只是随意地亮了一下腰上的令牌。守卫们都认识他,也都知道他不是惹得起的人物,干脆地让几个人通行而过。
在官道上走了许久,都没有人开口说第一句话。钱锦特别忍受不了这种氛围,尤其是当平时最话痨的戴唐都沉默以后,他就更加觉得浑身难受。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开始观察走在最前头的纪琮。
纪琮贵为尚书令,又是林宏渺的外甥,如今林宰相权倾朝野,他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自是尊贵无比。
只是他穿衣打扮都十分低调,腰间除了尚书台的牌子以外,没有任何的装饰,头发上也只用了一根玉簪,鞋子也只是寻常的马靴。
而且他本次出行,居然连一个下人都没有带,几天的行装就被他随意地绑在马背上。
和我想象中的他有点不一样啊……
钱锦这样想着,从尴尬的气氛中暂时抽离了自己的思绪,和前面三人一起,又在黑漆漆的官道上,往前奔驰了许久。
因为实在太过无聊,四周又一片黑暗,逐渐熟悉了马背的钱锦开始打瞌睡。他的头一点一点,而后越垂越低。就在他的下巴即将垂到胸口,而他也即将因为昏睡跌落马下之时,纪琮忽然叫停了马。
紧跟他身后的三人也赶忙拉起缰绳,纪琮翻身下马,头也不回,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平地说:“今夜在那里歇息。”
坐在火堆边,吃着干到只能艰难下咽的干粮,再吹着林间刮来的风,钱锦的困意迅速地消退了。他看着四周树影重重,觉得夜晚的森林透着十成十的诡异,赶快往戴唐的方向坐过去了一些。
“纪大人为什么不住驿站啊?”他看纪琮离得老远,正在专心地看手里的文书,应该不会留意他,便小声地询问戴唐。
戴唐摇摇头:“不清楚,你不是比较了解他吗?”
“此去行动要低调,住驿站惊扰太多。”纪琮答到。
钱锦倏地闭了嘴,两个人一起看向纪琮。纪琮保持着低头看文书的姿势,没有多看他们一眼,两个人又齐刷刷把头转过来,背对着他。
戴唐用气声说:“……他耳朵也太灵了吧!”
“嘘!”钱锦制止他:“别再说了,等下又被他听到了!”
徒南正在检查火堆。他方才从树枝的空隙间看了看星星,大概判断了一下目前的位置,确定此处离扶风大约还有一天路程,便打算趁现在好好休息一番,待会还有路要赶。
纪琮看完了一本,又从包裹里抽出了第二本。
只有钱锦和戴唐大眼瞪小眼,待在原地无事可做。因为实在闲得无聊,戴唐从怀里摸出一枝芦管,放在嘴边开始吹。
芦管声音幽咽,在漆黑的树林中响起,则愈发显得哀怨。钱锦本来就怕黑,听到戴唐吹得断断续续不成曲调的西域小调,更加觉得渗人。
硬着头皮听了一会儿,钱锦带着满身的鸡皮疙瘩,伸出手堵住了戴唐的芦管。
“干嘛呀?我正吹得开心呢。”戴唐表示不满。
钱锦站了起来,用力搓搓胳膊:“你是很开心!我都快吓死了!你知不知道——”
纪琮忽然放下了手里的东西,钱锦吓得一抖,他刚才就忙着听戴唐的小曲,完全忘了这位大佛还在旁边。
“您、您有什么吩咐?”见纪琮半天不开口,钱锦斗胆问到。他生怕是自己方才的得意忘形得罪了他,让他说出要上书指责他的话。
纪琮纪大人显然没有把钱锦这个芝麻大点的人物放在心里,他是想要安排接下来的任务。
“从这里开始要兵分两路,一路跟我直接进扶风府,还有一路到扶风东边的官窑去一趟。”
徒南第一个说到:“我去官窑。”
戴唐自然跳起来说:“那我也去!”
“哎哎!那我怎么办?”钱锦急得冒汗,他一点都不想和纪琮单独相处。
纪琮当然不会在意他的所思所想,他下了最终定论:“好,那你和我去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