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之后,每到黄昏将暮之时,封棘便不请自来地到这小院里与秋纷一并进膳,有了第一晚那不欢而散的教训之后,封棘倒也不勉强秋纷对自己有所搭理,秋纷冷眼以对,他亦视若不觉一言不发,常常是一顿无话地吃了完便各自散了。刚一开始,眼见自家王爷每日准时溜达了来,吃个饭不到两刻之时又回了去,小院里一众伺候下人都还心怀诡异,等到如此这般过了小半月,院里上下都早已视作习惯,就连花千千都些许放下了心,孰料主院之处,南宫琼却渐渐觉出了不对。
府上之人大半虽然当年未必见过秋纷,但对“乔公子”其人都是知道的,对封棘这般处心求好虽然自然心知肚明,却绝没有人胆敢妄自传到王妃那里给自己找不痛快的,但坊间之事传闻最是飞快,鼎西王府上也并非全是封棘自己选来的人,尤其南宫琼身边很是有些南宫除的耳目,一来二去之下,很快便找出了些许端倪。
鼎西王妃南宫琼,碧黎七地镇守大将南宫除小妹,年十七嫁入鼎西,其后五年鼎西王再未添娶亦从未有过在外拈花惹草之闻,是以坊间皆传这南宫将军的小妹驭夫之术定是极为厉害,夫妻之间定也是极为相融恩爱的。唯一不足,便是五年以来从未听闻王妃腹中有喜,让人不免心生犹疑,好在封棘似也毫不挂心,而王妃身子倒也年轻健朗,抱得麟儿想必也是早晚之事。
民间相传虽然总是夸大其实,但南宫琼自嫁入鼎西以来,这五年的王妃做得还是相当顺心的。封棘十三岁便闻名整个大昌,算的上是大昌腹地数一数二的人物,天生的英挺俊朗神采不俗,年少之时便是多少名门深闺里的秘密谈资。成婚之后身为人夫封棘也算足够体贴细心,不论于公或是私下都为南宫家尽心尽力,白日里忙起军务政事来再没个完,夜里也总会安安分分回主院来休息,是以这五年下来,南宫琼虽然身边带了不少南宫除心腹,却从未如寻常深府大宅里的怨妇主母一般派人探过封棘半分。
此番秋纷入府也是一样,南宫琼出身将门南宫家,自然对这个“得秋水刃者得天下”早有耳闻,她深知封棘早有王天下之野心,当然也乐得他将这个秋水宫宫主接回府来好端端地供着。她入府五年,早也摸清了自家夫君脾性,事不关己的她也从来不多过问,本来对于封棘接连这么不回主院用晚膳也是不疑有他,却不巧偶然在路上听了个南地来的传闻。
金玉城乃鼎西首府,虽不及中原腹地其余几州那般通达四方,但因是鼎西王辖下,城郡安稳民心顺服很是繁华,城中南北走商串货的人也是来往密杂。
这日南宫琼带了三个侍婢出了府,往寻常采买的一家绸布店去选做冬衣的绸料,挑毕之后几人在一家茶楼里坐着用些点心,隔着屏风的邻桌坐了数个南地面相的货商,跟三两个金玉城当地的买家聚在一块儿,聊起耀阳军西进闵孜之事。
耀阳军以闵孜王族不臣大昌为由攻进长泽郡一事早已传得满天下皆知,更有坊间好事之人将这耀阳、闵孜两地恩怨捕风捉影地说得有如亲见,就连南宫琼这般深居王府的都听贴身小婢说过几回,此时听那屏风背后的几人将这其间故事说得口沫横飞,不过是更添油加醋了些,倒也不觉得如何新鲜,一手端了青茗茶汁慢慢品了,一边示意侍婢打开屉篮,将方才路上随手买的脂粉花霜又一一翻了来看。
“张兄,按你说的这意思,这耀阳侯拿下闵孜便只是时日之事了?”
“那是自然!我们侯爷,你是没见过,那可是骁勇非常!这闵孜王子,上回在露水城可是惹恼了我们侯爷,在那露水城后营放了把火不说,还沿途滥杀了不少村野百姓,最重要的是啊——”那张姓之人说着微微一顿,故作神秘地嘻嘻一笑,将声音压低两分,道:“——听闻那闵孜王子好巧不巧打了秋宫主的主意,这可不是挠中虎须了么。”
“啧……敢情那传言是真的?耀阳侯和秋宫主——”许是说话之人以两手比了个什么动作,周围几人都暧昧不明地低声笑了起来。
“嗨,拂辉城里早就传得遍了,还能有假?你们是没见过秋宫主其人,那脸,长得就跟天上的仙儿似的……”
后面的话虽是声闻渐低,却是愈发不成体统,南宫琼早在他们说到一半时便止了手上动作,此时更是脸色森然,一对美目眸色黑沉,一只茶杯擎在嘴边,半晌也未动一下。
她南宫琼对封棘不疑不猜,却也绝非痴傻,若这秋宫主真如传闻中俊逸若仙,又早便是耀阳侯枕边之人,加上他还握有令天下枭雄趋之若鹜的秋水刃,那么封棘接连数日流连他暂居小院,心中是如何作想当真再也清楚不过。
成婚五年,两人从来都是夫妻相协恩爱有加,几时有过这般猜疑瞒骗之事?南宫琼心中早是怒火滔天,但无凭无据妄然发作反倒无理,当下只好强自忍了怒气,带着一众侍婢匆忙回了府中,唤来了五年不曾调遣过的南宫家心腹,将这前因后果一并交代了下去。
南宫除为这小妹挑选的心腹皆是南宫家最为得力的信任之人,加之封棘对此事本也无意掩藏,这一查不要紧,连带着秋纷封棘五年前之事也尽数顺藤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