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过半,北地已是寒风卷地树草枯桠,山道之上一列骑军整齐纵贯,簇围着正中一辆宽敞Jing奢的遮蓬马车不急不缓地静肃而行。
愈近主城的官道有些不太平顺,摇晃的车轮磕到路面的碎石引起一阵轻晃,秋纷熟睡之中被这一震摇醒,拧着眉心拢了拢盖在身上的厚毯,对着摇晃的车顶缓缓出起了神。
骑军一路疾行,未过半晌,车外已可听见远远而来的热闹人声,想来已是进了主城的临郊了。
秋纷直了直一直靠坐睡着有些酸麻的腰,挪了挪身子,陪在一旁的花千千煞是机灵,立刻将几个软垫堆到窗边,秋纷便顺着靠到窗边的软垫上,两指一抻,将小窗上的挂帘掀了起来。
入目的街景是西北境独有的苍茫磅礴,临郊的石土屋是一成不变的灰白,阔大的杉树黄绿交杂,绵延了夹道两旁仿佛永远望不到尽头,矮山之间有条远远看去似乎断断续续的狭长河流,靠近山间的一侧已经冻上了一层霜,枯枝黄叶顺着碧绿涓流缓缓而下,润shi脚下枯叶层叠的碎石土路。
马车内繁饰Jing置,一张矮几的一角堆了成叠的书卷,车内一侧还以钉板固了个小小的暖炉,棉软的绸面缎垫堆叠得舒舒服服。静水般的眸子轻轻一瞬,视线一移,眺向骑队先前那个稳坐马上一身墨袍的笔直身影。
原本应是最为艰险境遇,却因为对那个人的足够了解而全然放心,甚至一路上睡得竟是意外地踏实,反反复复做了无数旧梦。
未过半个时辰,道边两旁愈见热闹,骑队行进渐渐放缓列作四骑一排,庄伟宏阔的金漆城门徐徐打开,金玉城终是到了。
鼎西王一骑领先,威武Jing悍的骑军护着队列前侧一辆Jing致马车,银亮的Jing甲兵刃映着日光泛出骇人的冷森,两侧摊贩店家见此架势哪里再敢吆喝,纷纷收了买卖让出主道来,大气也不敢喘地站到一边,连连用眼角去瞥那马车上的小窗,想从那帘下一角窥出能让鼎西王摆出如此阵仗的到底是何人物。
但自从进了金玉城,秋纷便让花千千将两的侧四面挂帘都放了下来,听凭车外从喧然繁闹到肃静无声,只自顾自地靠在一侧的软垫上闭目养神。
又行了约一刻之时,车轮一住,骏马一声长嘶,稳稳停在了鼎西王府门前。
左岱翻身下马,挥退从府中匆忙奔出服侍的小仆,三两步上前,一手撩起车前的轩帘,恭恭敬敬道:“乔公子,我们到了。”
秋纷仍是闭着眼睛靠在一侧,对左岱的轻唤毫不置理。
左岱轻轻皱了皱眉,看了看一旁低头收拾随身之物全然不打算理会自己的花千千,只好将声音略略提高了些许,又道:“公子?该醒了,王府到了。”
话音落地,秋纷却依旧动也不动,轻阖着的双眼上一对长睫静静覆着,似乎睡熟了一般。
左岱彻底无辙,将轩帘向上一搭,就欲跨上马车将秋纷唤醒。
孰料一只脚刚刚抬了上去,却见秋纷双眼轻轻打开一线,水眸中的波光清清冷冷,直直地向自己这边望了过来。
那眼色中的锐利有如实质般的利刃,盯得左岱一凛,全身一僵,随即连忙重又站好,垂首道:“公子,王府到了。”
“秋宫主。”
独特的嗓音温中带凉,左岱一愕,抬起头来不明所以地看向秋纷。
秋纷竖起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重复道:“秋宫主。”
左岱终于恍然。
五年前秋纷以乔秋之名进入鼎西王府,一手为封棘训出了一支令中原腹地闻之变色的杀手属卫,属卫中人人对秋纷既敬且怕,何时见了,都得恭恭敬敬地唤上一声“乔公子”。而五年之后,他再次回到金玉城,步入王府之前,却硬生生地让人改口唤他“秋宫主”,分明就是要撇清自己与鼎西王府过往的一切纠葛。
左岱心中有些怨闷,刚想辩说几句,抬眼一对上秋纷淡淡瞥来的视线,顿时便梗了住。
有一种人,生来便是凌驾一切的高高在上,与生所赋的骄傲透彻骨髓抹之不去,无论此刻尚是阶下之囚或是笼中之鸟。
左岱心中浅浅一叹,脚下错开半步,向外摊出一只手,道:“秋宫主,请。”
封棘早在一下马时便已匆匆当先入府,随护入城的骑军也早已由荣靖带了按部回营,此时秋纷身边除了左岱和花千千之外,便只有三个伺候的仆从一路垂头不语地跟着,几人由一个娇俏小婢领着,在回廊之间兜兜转转,最后停在一个小庭院前。
庭院不大,只有两进,门前通连回廊的地方有个小园相隔,园中尽栽北地耐寒花草,近冬时节仍见茵绿,可想而知盛夏之时该是如何花团锦簇水榭流芳。院中自是一早已收拾妥当的,此时不过再需根据主人所好添些细软而已,花千千左右望了望,便兀自先进了门安置两人随身之物,孰料秋纷却顿步停了住,嘴角几不可查地浮出一丝苦笑。
鼎西六月树草繁茂,曾几何时这里亦是绿树曳曳,回绕百转的游廊里还有秀雅团簇的流水花草,一派盎然诗情。
七年之前身为少年门客方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