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中陈设直比外表所见更要Jing奢,车内铺了一条彩锦织成的厚毯,毯上堆满了十余个大小不一的青绿色团垫和软枕,四面木板均贴了彩画锦布,鎏金画彩的两扇小窗两角缀了几只小巧银铃,右首的窗边还低眉顺眼地坐着一个穿着靛青纱裙的小婢,双手捧着一个银质酒壶,恭恭敬敬地从旁伺候。
摩通宇坐在靠里一侧,弯着一条腿展着另一条腿,手上正拿着一张软木夹好的纸笺读着,方才外面那明明声音不小的对话却似乎全然未进他耳,只在荀丰撩帘进来之时方才抬起头来,将那软木纸笺随手往边上的小几上一丢,嘴角翘起一丝笑意,向对首的软垫一指,道:“荀大人,来来来,请坐。”
那婢女闻言,连忙躬身碎步挪了过来,麻利地替荀丰除了鞋袜,末了还用一块shi润巾帕给他净了净手,才将他引了进来。
荀丰素来尚俭,几时给人这般伺候过,一时却是懵了,只由那小婢扶着走了进来,孰料刚要矮身坐下,外面驾车马夫一声吆喝,马车忽得猛然一晃,那四匹骏骑顿时撒蹄狂奔,荀丰尚未反应过来,脚下早已失了稳头,一个趔趄便向前跌去。
恍然间腰间被人及时一揽,随即手腕被稳稳拉住,猛然这么一摔,荀丰此时哪里还顾得了其他,下意识伸手一抓,抱住了对方有力的双臂。
骏骑飞驰马车渐稳,荀丰慌神之下一抬头,直直便对上了一双灰冷深眸,那比常人分明偏小的瞳仁在咫尺之距时尤为骇人,仿佛攫住猎物后傲然俯视的狼王,蚀骨喋血般摄人魂魄。
荀丰盯着那瞳仁之中亦被缩小的自己,只觉仿若掉入腊月寒潭一般,周身忽得凝止冻住,背心之处一股寒流顺着脊柱缓慢地攀爬而上,蚀骨的冰冷瞬时涌入四肢百骸,让他几乎连动都动不了一下。
摩通宇勾起一边嘴角,一手扶住荀丰让他靠在一边的软垫之上,见他忽然回神时几乎乍然地就要弹开,手上不着痕迹一个用力,牢牢箍住他左手细腕。
荀丰好容易回神过来,却被摩通宇又突然紧紧抓住,当真是大气也不敢喘出一口,一双秀气的眼眸瞪得老大,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摩通宇,狼狈得哪有半分平素清高模样。
“荀大人不照顾自个儿,也该小心这五色环啊。”摩通宇挑起一边眉尾,视线一移,粗糙的指腹在白皙的腕子上轻轻一滑,荀丰顿时周身一麻,被那硬茧滑过的皮肤如被毒蛇游过般乍起一层寒栗,摩通宇却似乎浑然不觉,反手握住了那流光溢彩的五色环,道:“这东西可是本王许给耀阳侯的缔盟信物,我摩lun族人向来只以五色神旨为尊,荀大人若是损了它,便勿怪本王翻脸不认辛韦之盟了。”
一句话说到要害上来,荀丰心下一凛,只觉手腕处的施力微微一松,连忙飞快地抽回手来缩到一旁的软垫之中,侧过头去避开与那诡骇的灰眸对视。
车内一阵灼心的静默,只剩那小婢拧干布巾和倒酒的玲玲水声,一时气氛竟是尴尬无比。
荀丰扭着脖子梗在一边,只觉脖子都快酸透了,偏偏仍能感觉到那令人生寒的眸光不近不远地逼视,当下闭了闭眼,抬手掩着嘴轻咳一声,挑开话题道:“……荀某听闻,摩lun王让宫主遣荀某赴摩火城为使,是为先王遗子一事?”
“什么狗屁遗子,全他-娘胡扯。”摩通宇一提那个他认定的假货就烦,愠怒之下脏话冷不丁就溜了出来,瞥眼一看荀丰顿时嫌恶的脸色,胸口一堵,连忙也作势抬手掩饰地咳了两声,道:“呃……本王是说,那人定然不是叔父之子,也就是南边的那支小族招立的傀儡,跟本王对着干而已。荀大人可是大昌数一数二的才子,幼时便有神童之名,嘉奉五年小皇帝钦点的授试第一,本王与秋宫主商议过,若能得荀大人相助,些许冒头小族,该是不在话下。”
“摩lun王谬赞。”荀丰不为所动,淡淡谢了一声,道:“不过荀某出发前曾与尉迟兄请教过此事,得来一二头绪,不知摩lun王是否有兴一听。”
“当然当然,洗耳恭听。”
“听闻那南境三城乃是同属一个於姓大族,”提及国政战事,荀丰脸色顿时便Jing神了些,微微上挑的眼眸也有了晶亮神采,续道:“不过据荀某所知,这三城城主皆是年近四旬,各据一方城池已有十数年,又都是族中的头领人物,此一时为抗摩lun王而扶了个遗子作傀,兴许能暂且齐心,但私下难免分利不均抑或争位夺权,若能窥得这个中机窍,从中斡旋离间,则其盟不攻自破。”
他说得义正慷慨,摩通宇也一言不发地听得认真,待得他一番见解说完,这才微微挑了挑眉梢,侧着头思忖了片瞬,这才转回头,向荀丰咧开一丝笑意,道:“荀大人头一次来,不知对摩lun民风古俗可有了解?”
荀丰一愣,没想到摩通宇竟问出这么文不对题的话来,当下迷瞪地眨了眨眼,下意识应了一句:“嗯?”
摩通宇向后一倒靠上了背后软垫,右手向那伺候的小婢做了个手势,那小婢立刻会意,向前挪了两步,将一旁的另一只矮几搬到荀丰手边,随即又捧上来一只切好果rou的琉璃小碟和一盅宝石银纹小杯。
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