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之中针落可闻,俞颂一声不发地听秋纷说完,Jing沉的眸色愈见加深。
沉默半晌,俞颂把搂在秋纷腰间的手抽了出来,取过搁在桌上的茶盏,擎在半空一顿:“鼎西的卫军首领悄悄摸进了耀阳……”俞颂略略一停,深浓的剑眉微微一抬,续道:“秋,这不是小事呵。”
“耀阳西进闵孜之时,历熵定然不会没有防备,闵孜厉兵秣马这么多年,兵粮之足不可小觑,若能出一支奇兵自东北面奇袭深入,两相包抄之下,闵孜东部的长泽郡应是手到擒来。”秋纷未接俞颂那话,只抬眼起来与他四目双对,道,“鼎西东南面的嘉扬城与井林州相邻处有座小山,林深树密却不峭不陡,兵行深处足可神不知鬼不觉。我已让暗翎往鼎西王府送了封密信,以左岱换这一条山道,鼎西王的回话,也便在这一两天了。”
俞家领兵百十余年,子孙后人皆是历朝名将,俞颂自幼耳濡目染,自拿得动刀枪之始便随父征战十余载,独挑戍南大梁也有了七八年之久,如何不知这借道包抄之妙。但西进闵孜必定计长战久,拿下一个长泽郡,还远远不可高枕无忧。
“秋。”俞颂放下茶盏,重又握住了秋纷手腕,将那修长五指在掌间,逐根轻轻把玩着,一边道:“你游遍大昌腹地尽数江山,各处地势险妙自然熟悉,此为知彼;耀阳之地生我育我,全州上下一兵一甲我皆知其能几何,此为知己。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少了一方,这战事几何,便当真全凭天命了。”
秋纷闻言难得地一怔,随即心中竟是一凛。
俞家世代为将,俞颂袭位以来又尚未冠冕堂皇地进入大昌腹地之中,是以腹地对俞颂其人,除却善战善兵之外,以其用人之法揣之,得出了个“深藏不露”的论价。俞颂与秋纷相处以来,知他天性骄傲,而那骄傲又偏偏来得颇有道理,便从来容得他独断,而今日这番可算是头一回,俞颂明明摆摆地放了话,耀阳之事,原该由他耀阳侯做主。
俊朗的剑眉舒展平和,Jing深眼眸沉稳如常,那悠然姿态全似漫不经心,甚至指尖上的浓情缱绻都不曾减过一分,但语意之中却竟霸道得让人心惊胆战。
秋纷下意识手上一僵,却被俞颂敏锐一抓,随即手上一个用力,一把将人扯进了怀里。
就像顽劣至极的孩童,原是宠溺惯了性,却终有一日闹过了火,被长辈从没拿出过的鞭条突然便吓破了胆。
“呵。”谁料俞颂居然轻笑一声,伸手轻轻捏住秋纷的下颌,凑近道:“你知不知道你有时这神情,倒和荀丰有几分相似?”
秋纷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之中竟有几分怔愣,默然地看了俞颂半晌,轻轻移开他捏住自己下颌的手,俯身一倚,歪头靠在俞颂肩头,几乎将整个身子都窝进了俞颂怀里。
“摩通宇会要走荀丰,我倒是不太意外。”这样难得示弱的姿势显然不小地愉悦了俞颂,低头轻嗅了下他发间清香,续道:“头一回辛韦城城主府里碰面,摩通宇就把五色环套到了荀丰手上,我当时就猜,摩通宇大抵是放不过荀丰了。我跟他打了这么多年,以其用兵布阵之法大概也能猜出一二,摩通宇这人生性多诡又极擅攻其不备,从来不会计较花多长时日得其所需。荀丰破过他的幻术,他必不会让荀丰在我身边久留,简单暗杀了事反怕召来耀阳仇恨,以他为质绑在身边才是上上之策。”
“闵孜北接鼎西南连摩lun,如果能得鼎西、摩lun两处助力,拿下闵孜易如反掌。”秋纷叹了口气,道:“打通闵孜之后,耀阳即可背靠整个西南腹地,加之摩lun短时之内必无生乱之机,徐图北进再无后患,不好么。”
俞颂如何不晓这其中利弊。耀阳若能将闵孜收入囊中自然北上无忧,但荀丰质在摩lun尚可保全无虞,秋纷若是亲入鼎西,风险却是远远不可估量,只为拿下一个闵孜便轻而易举地让置这二人于虎口之中,这代价到底值不值当?
俞颂剑眉轻锁,沉默了好半晌,方道:“借道之后,让鼎西不出兵南下闵孜,你有几分把握?”
秋纷微不可查地错开了眼神,道:“早年游历中原腹地时,我在鼎西有个旧识,若以他出面,兴许能说得动鼎西王。”
俞颂听到此处,眉尾一挑,蓦地转头看向秋纷,Jing沉的眼中浮出明显的疑虑,谁料不待他启唇开口,秋纷抬起眼来与他对视,一双净澈如水的眸子里璃光曳曳,道:“颂,信我这一次,我送你整整一个西南,可好?”
清逸绝lun的脸有着让人无法拒绝的俊艳,明明挑落着几分英气的眼目之间骄傲非常,望向自己时却有些难以言喻的温软,俞颂眉间锐气渐缓,骨节分明的手指挑起秋纷鬓边一缕乱发替他撩到耳后,Jing锐的眼眸深深望进对方眼底,半晌长长一叹,朗声向外候着的侍仆道:“来人,唤祁将军他们进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