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崖之上,天音塔顶,湛蓝的天空似乎触手可及。
纳兰倾之独自坐在塔顶,任凭大漠的风将自己的长发吹乱。
头顶偶而有苍鹰尖啸着划过,他听见了,打了个哨,那鹰便盘旋下来,立在他身旁。
“我有话想说于人听,鹰老弟,你愿意听么?”
苍鹰展开双翅扑腾了两下,算是回应。
纳兰倾之掂了掂手中的黑石,凄凉一笑,说道:“那好,告诉你,至少不会担心你泄密。我要说的,是许久前的鬼洞,那时候……”
那时候,鬼洞还是四季如常,不似现在被清浊之气搅得失了节气。只是大漠的天气,白天总是热,夜里又特别凉。
这一年,鬼洞族的仪式特别的多,人们总是彻夜狂欢。神旨道,毗shi耶神将在这一年显灵,告诉族人历历代代转世的释天祭祀,现在将会在哪家的孩子身上。
于是,这年年末,一个采药为生的俊朗少年被披了祭祀的华袍,从此于生生父母告别,支身进入了鬼洞的圣域进行修炼。
这个少年,名叫白芷。
灵泉边,芳草凄凄。一人多高的灌木丛中,一个月白色的团子正慢慢蠕动着。
久居深宫大殿的白芷,再一次瞒着众人,跑到灵泉边采药草了。
如果辅佐他的老祭祀知道,八成又要拍掉他手上的泥,拽他回去。
可恶!
白芷才不想听他们说那些事,什么今年族里取到了血魔之血,那是最上等的祭品,至纯至邪。
白芷愤愤地踢了踢鞋边的草,狠狠地碾了两脚,那过长的袍子就这样沾上了岸边的泥。
他干脆蹲下身子,在泉里洗了洗手。
视野内,涟漪一圈圈荡开,白芷抬起头,看到有个人影在水边洗着伤口,染了血的泉水都快顺到他下游来了。
有角?有尾巴?是个魔物!
白芷非旦不惧怕,还好奇地拔开了比他还高的灌木叶子,想要看个清楚。
好奇心总是危险的。只这几秒钟的光景,当白芷从叶子这边冒出头时,与他面对面的,是一双露着凶光的赤红双目……
白芷只是愣了一秒,迅速从袖子里掏出几株刚采的药草,啪的一下往魔物的脑门儿上一按:“送给你,能疗伤,呃……我先走了,后会有期!”
白芷转过身,拔腿就跑。心里默念着,还是后会无期吧,无期吧。
没跑出几步,白芷的肩膀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给扳了回去。他只好硬着脖子回头,再一次看到魔物有些上挑的眉目。那神情,就好像是他欠了这家伙多少钱似的。
仔细看那兽耳上钉上的魔族耳钉,那腥红的眼睛,还有那长着倒刺的尾巴,白芷的脑子里转得飞快,心道:“这难道是今早老祭祀口中的血魔王?不会这么巧吧……”
白芷虽然已经习得些法术,怎奈他只有天份,并无勤奋,要真打起来,魔物也许杀不了他,但他一定不好过。
“有人追你?”白芷头一歪,对着血魔眨了眨眼睛,“我把你藏起来,跟我来!”
血魔倒是没有反对,在他看来,一个小孩子根本不值得惧怕。
要是他敢骗他,他一定把他撕了。
不过,白芷没有骗那血魔,那血魔自然也没能撕了白芷。当他们站在白芷经常上山采药时,临时搭建的小木屋前,血魔还是拍了拍白芷的肩表示感谢。
至少,他有个地方可以养伤了……
而白芷此时想的是,养个魔物,多有意思……
从第一天起,琉璃血就在木屋周围布下了结界,只要白芷带人来捉他,他第一时间就能知道。
可惜白芷并没有如琉璃血所怀疑的那样,反倒是每天都会出现那么一小会儿,或多或少,给他送些食物和药草。
尽管那些食物以素的为主,在琉璃血看来跟草差不多,他根本吃不下去……
一来二去,一人一魔就这样稔熟了。琉璃血虽然冷酷无情,但不论白芷怎么在他怀里嬉笑打闹他都不恼,反而,有些开心。
与这漂亮孩子的友谊,只当是,他琉璃血漫长的魔王生涯中,有趣的调味品吧。
而白芷在别处受的限制,受的磨炼,都要在这自由的小木屋里,在嬉笑打闹中讨要回来。
一月有余,琉璃血要回自己的领地了,看着白芷清澈的眼神,他默认了白芷一年后的邀约。
冬去春来,年复一年,琉璃血眼中那个爱穿着宽大的袍子装神弄鬼的小鬼头,转眼已经成了翩翩佳公子。
看着白芷日复一日加重的心事,越来越读不懂的眼神,琉璃血感叹,原来人与魔,终是不能共存的。当天真烂漫的孩子长大,终会被重重道德理信束缚,这就是lun常。
也许,这调味品,就要变成一杯苦酒,让他尝到背叛的滋味……
月色如水,清清凉凉。两人青梅煮酒,各怀心事地在屋外的木桌前对饮。
月下美人灯下玉,此时的白芷当真泛着美玉的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