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要传到二谷主耳中,他怕是不爱听了。”阡陌款款低语,语气中透着股轻屑之意。“我要比他大上许多呢!”
“真的?”焱夙不信,然而看到阡陌眼神坚毅,又不得不信。“一点也看不出来!”
“我何必骗你?”阡陌坦然一悦,紧接着施加手劲,握着焱夙的手就笔走龙蛇起来。
笔尖落到了宣纸上,墨染黑了纸。继而一鼓作气势如虎般得,于墨扩散开之前写下了一副潦草却苍劲有力的字。
“这是字?”眼前一片黑暗,焱夙只能凭感觉随着阡陌的手在纸上抛洒挥墨。手腕转得极快,显然不像作画!
字张扬飘逸,虽看起来把一张纸占得满满的,其实总共才两个字。阡陌微微低首,在焱夙耳边柔声道:“是字。知道是什么字吗?”
“不知道!”知道就成神了!焱夙暗自揣度:宣纸上的字一定是草书。就算不被蒙着眼,他也识不出来。
“既然猜不出,就睁眼看看。”陡然停下手,对着焱夙发后的蝴蝶扣吹了口气,即刻蝴蝶扣不见了,白绸飘然飞落到阡陌的手中。
伴着飞落的绸子,焱夙睁开了眼睛。稍微眨了眨眼,便低下头俯视卷上的字,却于一刹那间僵住了。
字是好字,乍一看飘若浮云、矫若惊龙,如行云流水,洒脱的很!
然,寓意却耐人寻味,使焱夙不禁怀疑阡陌用意为何?
“可识得这两个字?”阡陌脸上的笑消失了,好像从未笑过一样。
阡陌这样问,无非是明知故问,甚至有挑衅的意思。字虽草,但仔细观摩还是能看得出来。何况焱夙不算文盲!这两个字,就算磨碎成渣,他也深深地烙进了心里!
焱夙瞪着一双眼睛看向阡陌,眼神并无恶意,只是更显深邃,因为他想看透眼前的人在想什么。
“娈宠,指容貌姣好的男子,”握住白绸的手不知不觉松开了,白绸好似素蝶,纷飞于空中,就像阡陌的思绪一样,渐渐飞远,穿过微启缝隙的窗廊,飞到了外面,飞到了那一轮空明的月下。“这只是文辞sao客们卖弄文雅的说辞罢了。在我看来,娈宠不过是供人亵玩的男ji。靠着副皮相过生,皮相没了,便什么都没了。眨眼之间,就能从天上掉到地下,然后如同那枯萎的落叶,消无声息得埋没于尘土中,永无复生之路可言。”
一双美而淡的眸子却黯淡无光,仿佛一潭死水,毫无生气,焱夙看着感到了阵阵寒意,胸间油然升起莫名的悲伤。他觉得阡陌的这句话倒不像是对他说的,反倒是嘲讽他自己和小倌楼里的小倌无异,同样是靠皮相、乃至身子吃饭的男ji!
“曾经有个人就是如此对我说得,而那时,我万万没想到自己也会沦落成他口中的娈宠。”侧首往窗外探了一眼,记忆回到了过去。空中已没有了白绸的痕迹,许是随着风飞走了。阡陌的眼中写满了凄凉:飞吧,飞出妙音谷,代替我看看那一片广骜的天是否还蔚蓝?
轻手合上了窗户,重转朝焱夙,抬手抚向自己的面颊,黯然神伤:“这张脸美吗?”
这是个问句,又宛似他无心的惋惜!
“嗯?”焱夙惊愕,以为自己听错了。
“却已散尽了繁华。”阡陌的脸上弥漫着掩饰不住的落寞,“都说女为悦已容,而沦为娈宠的人又何尝不是?”
“不,依旧很美。”原来没听错!焱夙如实感慨。他的确认为阡陌很美。尽管面色苍白无血色,但素雅倜傥之色,绝不亚于任何达官贵族子弟的风姿。
怔然,愣了愣,阡陌怅然叹道:“果真?”
“当然!”焱夙迎上阡陌的视线,用力得点头,继而想起了什么,问道。“阡陌,我——能问你件事吗?”
“问吧,事情憋在肚子里可不好!”阡陌的声音没有起伏,就和他静如止水的心一样。
琢磨了半天,焱夙终于问出口:“你——后悔过吗?”
眼内顿闪一丝悸动,阡陌迟疑了一刻。他有些意外,第一次问他是否后悔的人竟是面前的小人儿。过往,红衣经常劝他离开妙音谷,却从没问过他有没有后悔过。确切的说,红衣从不相信:阡陌也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你是指成为谷主的娈宠这件事?”阡陌故装不懂得重复了一遍。
“还是说无法后悔?”手猛然攥紧了衣角,焱夙腹诽着:按煖冷血霸道的性子来说,强迫阡陌进谷并做他的男宠这种事儿极有可能,毕竟阡陌是那般高雅的人,怎会屑于比别人压于身下!
“不,”缓缓摇头,语气深沉。“我是心甘情愿的!”
“心甘情愿——做煖的……?”焱夙愕然。
低垂眼帘,阡陌往身侧挪动了一步,错过焱夙绕到了与他相对的桌案后面,再次提起笔在宣纸上挥舞起来,全然不顾焱夙的惊讶。一边写着,一边入神得感叹:“常说面冷的人都掩藏了颗脆弱的心,你觉得谷主是否也如此呢?”
说起鳯煖时的阡陌脸上多出了几分深情,焱夙脱口问道:“你是说煖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