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星沉。
皇宫，寝殿。
塌上那人呼吸平缓，好梦正酣。莫涵微微一笑，凑近前，轻轻刮了刮爱人的高挺的鼻子，如愿地听到一声叮咛。光线似乎有些晦淡，皱皱眉，转身剪了点烛花让灯心剔亮些。
“晴儿。”
回头对上一双神采熠熠的亮眸，莫涵心里了然，露出宠溺的微笑：“醒了？”
“恩。从你刚进门就醒了。”某人决定坦白从宽，换来奖品白眼一记。见好就收，君皇的气度还是有的，“见过卓尔了。”肯定的语调听不出半点起伏。
轻叹，“父皇惜玉怜香，想必是在为您的颐妃鸣不平？”
韩泽野愣了愣，随着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呀，越来越会折腾你父亲了，真是不孝。卓尔没为难你吧，据说颐妃小时候可是窝在他怀里长大的。”
“晋馨亲王是一位做大事的人。何况颐妃还好好地在潇清宫呆着呢。”
韩泽野伸出手将他拉进怀里，慢慢收紧双臂。
莫涵不由大急，“别，你的伤……”
“我有分寸。晴儿，对不起。”
“为什么这么说？在其位，谋其政，理所应当。再说，退隐山林纵能得一时之静，但雄鹰又岂能甘于筑巢之乐？”
“晴儿……”
出了皇宫，卓尔屏退了跟随，但他们仍在远远跟着，毕竟他的身份非同小可，若有疏虞，后果不是他们可以担负得起的。
漫步在浔心的街头，刚刚在马车里刻意换了件普通点的衣饰，一身淡蓝，剪裁得当，衬托出他修长的躯体。置身于人流之中，他出挑的身才以及气质，引得不少闺阁少女频频回首。他本人却浑然不觉。
穿梭于普通百姓之间，以前不是没有过。然而，每次不是步履匆匆，就是目不斜视。像现在这样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投身其中，说起来。还是第一次。路摊小贩，吆喝叫卖，絮絮笑语，品评家常，闲话八卦，普通人的生活也别是一般味道。忽而记起莫涵莫名的轻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只要仍有一口气，就免不了算计。表面看，静风无波，实际上，暗流汹涌。看似平静安逸的街道，却与物竞天择的丛林无异。更无须说我们这种站在权力之颠的人。为了生存，就只能踩着别人的尸体。规则使然，再深的感伤，也不过赚个虚伪的头衔。人活一世，无愧于心，试问真正完全做到的有几人？”
一个十五岁的小鬼，至于看得这么透彻吗？多累呀！他不禁有点同情莫涵了。可怜的孩子。只是这个孩子的城府，实在……
夕阳将沉，街上的人渐渐散了。一抹蓝影越来越显眼。
与逐水而建的索和都城夜心不同，浔心的规划可谓匠心独具。一马平川，酃江横跨而过，引江护城，易守难攻。亭台楼阁，街市闹区，民舍深院，应有尽有，格局合理，互不干扰。相比来看，夜心犹如一顶临时搭建的帐篷，毫无特色。经过数代人的坚持不懈，引江调水，如今夜心总算水源有了保障。这样一来，重建故都，成为当务之急。只有将有了稳定的后方，开拓才能得心应手。可惜，皇兄贵弟们皆是鼠目寸光之辈，只顾眼前的蝇头小利，自己多次提案，都无疾而终。纵使他大权在握，但毕竟是一人之下。
适才的密谈又在耳畔响起。
“殿下请小王至此，不止兴师问罪这么简单吧？”
“与王爷聊天真令人愉快。恕在下冒昧，想请教王爷一个不甚愉快的问题。”嘴角又浮现一缕狐狸笑容，拿起案头的奏折，向卓尔扬了扬，“王爷文思敏捷，所提之事，可谓切中要点，笔锋犀利，令人惊叹。而应对之法，更使人拍案叫绝。目光远大，野心勃勃。”
卓尔不觉眯起眼，这折子难怪有些眼熟，竟是自己一月前呈给皇兄的折子。索和的大内防卫虽说不上天衣无缝，也称得上滴水不漏，而如此机密的东西，他居然能轻易得手，看来他必须好好重新估量这个小对手。
莫涵并不打算交代一下手中物的来源，有些时候，事情只会越描越黑。
晋馨隐约猜得出他接下来的问题，笑着微微一躬身：“请殿下赐教。”
“睿智如王爷，岂愿就此长居人下？”
卓尔的脸色微变，一丝狠色以极快的速度扫过双眸。垂头半晌，笑容和煦，“殿下以为呢？”
莫涵暗骂对方狡猾，表面不动声色，“若清翔在王爷忠心护主期间，诚意拳拳，望您功成之时，履行一个承诺。”
“有损国体之约，恕小王无能为力。”
“王爷未免太高估在下，看低了清翔。”
“哦？”突然灵光一闪，若有所悟，不由激动万分，“你……此话当真？”
“王爷认为呢？”莫涵眸光流转，五官柔光照人，令人移不开眼，即使是卓尔也暗暗惊艳了一把，笑叹韩泽野当真艳福不浅。
“你不怕日后纵虎归山吗？”
“分久必合，大势所趋。现在还为时尚早。或许，我这是为以后的清翔预留了一份丰厚的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