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2 在我心中,你净似流风
陆寒其实一直处於走神的状态,一双眼睛睁著等於没睁,楼挽风那宛如叹息的一问,仿佛将他从回忆的伤感中拉了出来,虽不经意、却恰到好处。
他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很难对著这张脸生气,即便刚才气到想掐死他。可是……可是他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对著他冷漠,对著他再做到视而不见。
因为刚才那口气,像极了他。
“很重要。”他只给了楼挽风三个字,但楼挽风已经知道,这三个字比什麽都深远、都深重。
“他是个怎麽样的人?能同我说说麽?”
陆寒沈yin了一下,黑漆如墨的眼珠,深不见底。
“他是这个世上最温柔、最干净的人。” 比风楼主更温柔、比什麽都干净的一个人。
“不,你错了。”楼挽风摇摇头,不认同他的观点,“或许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人,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是我不相信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人。”
陆寒诧异,抬起头,“为什麽?”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的心是干净的。”楼挽风有感而发。
他并不是随便乱说的,因为他见过也经历过太多肮脏的事,人心的险恶与暗藏的城府都是最真实的,不能用任何东西掩饰、也掩饰不了。
“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他。”
这一刻,陆寒突然很想让楼挽风见见他,见见那个记忆中,如同晚霞一样平静柔和的人。
可是很遗憾,再也看不见了,不只他,还有自己,还有所有的回忆。
“那又怎麽样呢?谁的心都有一块不可见人的地方,或许只是你没有看到,也或许是他没有让你看到。”楼挽风如实说著。
他对人性向来看的淡薄,觉得很多事很多人都不如表面上来得那样美好,在他的心目中,只有施文然是一片净土,一片能够承载他所有卑劣的净土。
“那麽你呢?”陆寒知道楼挽风说的是事实,而且他自己内心都承认,却也正因如此,他不想再谈下去。
“那麽你呢?你心中也有一块见不得人的地方吗?”
“我当然有啊……”楼挽风坦然,没有介意他问得这麽直白,反而眯起了眼睛对他笑得狡猾。
“就像你也有一样……这没有什麽可否认的。在我心里,有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在我心里,有一些对我很重要的事。就如同那个人在你心中一样,他是最温柔的、最干净的……我心中的那个他,是最悲悯的、最善良的。”而他的悲悯在於对人情的渴望与重视,他的善良在於对人性的期望与认知。
有时候楼挽风觉得,他和施文然就像是一面镜子,正反两面。性格中的弱点彼此扶持、相互抵消。
在施文然看似坚强的外表下,他其实有著一颗最柔软的心……而在那柔软的心中,蕴藏著无尽的深情,无边的忍让。
如此幸运、如此幸福啊……
他楼挽风能遇上一个这麽宽容的人,包容著他所有的尖锐与极端。在这个没有了他的时候,楼挽风突然很想念、也很怀念施文然。
如果还有机会见到他……
不,一定有机会的,楼挽风告诉自己,一定有机会的,他一定会逃出去然後去找他、找到他,然後有很多话要告诉他,那些以前来不及说的感激与谢意,他都要全部告诉他。
要告诉他,这十六年来,感谢他全部的包容,感谢他全部的守侯,感谢他全部的珍重。接著还要告诉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要换自己来体谅他,换自己来保护他,换自己来陪伴他。
於是这麽想著的楼挽风,心里更增添了一份信念。
也许,施文然从来,都是他的信念。
很难说清楚这个时候楼挽风给陆寒带来的感觉。
那种思念的神情让他忍不住生出一种心绪相连的错觉……因为他们在同一时刻同一个地方,想念著不同的人。
而他们一样的感慨万千,一样的绵绵不绝。
楼挽风忽然“啪啪”拍了拍脸,不想让自己沈淀在这种情绪中。
眼下还有更多事要做,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他从床上爬起来,把那只被打翻了的碗拾了起来,然後走到陆寒跟前。
他蹲下身扯了扯绳子,紧得已经将手腕的血管全部勒到了极限,双手泛白。可是由於太紧了,死结不是那麽容易解开的,楼挽风气闷,於是将手里的碗贴在墙上用里一压。
他利用其中一快尖锐的裂缝一点点的,把绳子割了开来。
陆寒默不作声,看著他在自己跟前忙活。
楼挽风也没理会他,把绳子割开後又一圈圈绕著,这样看上去就像还捆著一样。
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後把那些两三快碎片塞在陆寒手里。
“这你拿著,要是打了起来,有个东西好防身。虽然肯定没有刀子锋利,勉强凑活凑活。”说著自己也挑了块,握在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