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林北涯对凡尘总是有种捉摸不透,患得患失的感觉,如果在这之前他听到凡尘如此明明白白地对自己说出“喜欢”二字,恐怕要欢喜得跳起来,可现在……神秘的面纱揭开,背后竟是这般让人不堪承受的事实,面对凡尘的诉说和质问,林北涯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他张口结舌无法作答,过了好半天,才迸出一句,“至少……至少你该告诉我真相,瞒……又能瞒到几时?”
“是!我是不该瞒着你!”
凡尘看着林北涯,一字字说道,“我有好几次都想告诉你这一切,却都被你阻止,让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你早已在怀疑,所以你不敢听是么?你都没有勇气去追究,又如何来责备我不肯说?中秋之夜,你明明已经怀疑我就是那刺客,却还是叫我‘去’他身边,为什么?!因为你自己不愿意面对,所以把难题抛给我!你想和我赌一把是不是?看到我回来你很高兴是吧,因为你赢了!可我内心的挣扎和痛苦你有没有想过?你在赢了之后都不敢面对,我输了的就更不敢!你说你不在乎,对,就算你不在乎我是个杀手,不在乎我曾经杀过多少人,但是当我要杀的是你至亲之人,你还能说不在乎吗?”
林北涯无语,因为凡尘说的没错。
他目光闪烁,几乎不敢去看凡尘蹙紧的双眉和那双沉浸在痛苦中的眼睛,于是他抛开他与他之间的纠缠,问了一个本来早该问出的问题,“那么……究竟是怎样的仇恨让你始终无法放下,让你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怎样的仇恨?
“如果我说,是灭门之恨呢……”凡尘勾起唇角,做出了一个应该是笑的表情,Jing致的五官隐在傍晚时分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有些不真实。他收回目光,眼神茫然地投在空气当中,娓娓道出十几年前的往事。
“樾昌是茂中一带有名的鱼米之乡,那里土地富饶,市井繁华,而董家在樾昌也是有名的书香门第,只是董老爷三代单传,膝下亦只有一独子,名叫董珀。董珀自幼饱读诗书,却无意科举仕途,只喜欢四处游山玩水,父母去世之后他更是常年在外游荡,最远曾到过塞北游牧民族的聚居地。那年董珀回到樾昌,身边多了一名怀有身孕的异族女子,那是他的妻子乌木倩,半年后,他们的儿子降生了。有了妻儿,董珀不再四处游历,一家三口住在樾昌董家老宅,倒也安安稳稳,其乐融融。
“董珀和乌木倩,就是我爹和我娘,我,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但我却已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凡尘的声音和他的目光一样,也好似漂浮在空气中。
“在我三岁那年的夏天,有一晚,夜已经很深了,我热得睡不着,从窗户看去,外面有亮白的月光,还有一个个萤火虫在飞,于是我偷偷从床上起来,溜出了房间,外面很安静,我便跟着那飞舞的萤火虫走到了爹娘房间的窗下……
“巨变恰在此时发生,几个蒙面人闯了进来,不仅见人就杀,还放起火来,到处是刀光剑影,哭喊声不绝于耳,小小的我站在窗前的大树后,早已吓得完全呆了。然后我看到我爹从房里冲出,没跑两步便倒在血泊中,又过了一会儿,才看到我娘的身影,她疯了似的四处找寻,大概是发现我不在房中,当她终于发现树后的我并朝我狂奔过来的时候,有人从背后一剑刺中了她,她就倒在我面前……我只记得她倒下时看着我的眼神,还有身上染了血的裙裾,上面绣着淡蓝色的缠枝莲纹……”
凡尘用第一人称缓缓述说着,丝毫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在苍流查明了小冬的父母身世以及当年发生的一切之后,他只看了一遍,就牢牢记在了脑子里,而那个熟悉的梦境也变得益发清晰,再没有了旁观者,一切全都感同身受……从那以后他也分不清他到底是谁,谁又是他?同时他亦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第一次赚了钱去成衣铺做衣裳的时候,就一眼相中了那种花纹刺绣,并且在后来固执地保留了这一习惯。
“可是你却没有死?是……被什么人救了?”林北涯的声音低低响起。
凡尘笑了,“如果当时我死了,倒也干净!可惜没有!所以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恨老天为什么偏要让我活下来!而我更狠的,当然是那个救我的人!”他说话的声音不大,那种切齿的恨意却清清楚楚地流露出来,听得林北涯心里一冷。
“那晚闯入我家的一伙人中有两个领头者,其中一人叫神鞭蒋力,是他从另一人刀下救了我,随后他将我带回到他住的地方,逍遥庄。在那里还有七八个似我这样的男孩,年纪从四五岁到十几岁不等,我是最小的一个……蒋力让我们叫他师父。”
其实那是他没有记忆的一段,但总归不过是那样罢了,是弟子,是僮仆,还是……每日他们除了练功还要做很多事,练不好或者做事出了纰漏,不是挨打就是挨饿……在后来的两年里,他从几个“新人”身上看到的,该当便是他之前所经历的。
他的记忆,当然是从那个夜晚开始的……
“后来我长到了十岁,有一天晚上,蒋力把我带到他房里……呵呵,你猜他要做什么?”凡尘居然笑嘻嘻问,然后自顾自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