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从未觉得开心快活么?”那傻瓜这样问他。
不得不承认,和那傻瓜在一起的短短一年,的确是他在这里最为快乐的一段时光,想到他们二人在城内饮酒作乐,在郊外打马踏青的种种情形,他的心就会忍不住变得柔软,脸上不自觉地就会挂上笑。
明明决心已下,还是迟迟不能动手。
若真相大白,一切是不是都将不存在?!
如果这样的日子能多一天,再多一天……
如果他们真的能像放上空中的那两只风筝……
如果没有夏侯桐,也没有纪远山……
凡尘就这样躲在自己的臆想当中,又开始浑浑噩噩,得过且过,什么也不愿意再想。一句“喜欢”让他苦苦挣扎之后好容易才下定的决心,再次被打消殆尽。
日子就这么晃到了八月十五。
将林北涯和夏侯桐送到六王府门前,看着他们步入大门,凡尘转身一个人往回走,那个时候他心里还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拒绝和林北涯一起回府的确是因为他不想面对他的家人,林北涯说今晚会留在王府,他觉得那样也好,他可以一个人静一静,至于所说的“去外面找乐”,则纯属玩笑了。
回到夏侯府自己的房里,凡尘让人送了两坛酒过来,然后坐在窗台上,望着半空里一轮明月,自斟自饮,不知怎的,脑子里忽然平白冒出了一首歌——《月儿弯弯照九州》,并轻轻唱了出来。
一腔思绪,被这首歌拽到了七年前。
那时他刚刚从逍遥庄出来不久,还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一个孩子孤身浪迹江湖,就算再有本领,再有心计,日子也不会好过。
记得那也是中秋之夜,某武林名宿在许给他一本剑谱之后将他带到了自家床上,不料刚刚完事,他还没来得及穿好衣服,那人原说回娘家过节的夫人就意外回来,慌乱之间,他披着一件单衣被人从花园角门推到了大街上。
那晚很冷,他饿着肚子蜷缩在街道拐角,身上还残留着yIn乱的味道和那场“交易”所带来的痛楚,旁边酒楼里菜肴的香味一点点飘过来,还有唱曲姑娘哀哀戚戚的声音,一曲终了,便是轰然的叫好声,调笑声。
为什么人越是在自己快活得意的时候,越是喜欢看别人痛,是不是两相对比衬托之下,自己的快活便翻了倍,涨了价,心里也就更为舒坦?抱膝坐在墙根下,他就这样想起了一首歌,一首前世熟悉的歌,“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流落在外头……”
那晚他在街上坐了整整一夜,睁大双眼瞪着皎洁的月亮,脑子里反反复复只是那几句歌词,到了早晨时,人几乎要冻僵了。
凡尘不知道自己这会儿怎么又想起了这首歌,却还是忍不住一遍一遍轻轻哼唱。
一坛酒喝完,他忽然很想去看看那个给他带来了这一切的人。于是鬼使神差地,他换了夜行衣,戴了面罩,拎着剑从屋顶飞掠而去。
即便是这个时候,他心里依旧没有确定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还未到六王府大门口,他在屋顶上就看到夏侯桐的官轿远远过来,果然只有一顶轿子,林北涯应该是留在了王府,再细看,轿子周围护送的人虽多,却没有穆予的身影!
这老家伙竟如此托大!
轿子越走越近,他死死盯着,右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长剑。
机会就在眼前,林北涯不在,穆予也不在,他还要等什么?!十几年来,轿子里这个人过着“高楼饮美酒”的日子,他却只能“流落在外头”,不仅如此,还要被千人骑,万人骂,当别的孩子还在父母膝前撒娇的时候,他却只能让自己变得冷面冷心,才不会感受到心底和身上的痛……
这个人,必须死!
凡尘全身绷紧,手掌心被剑柄硌得生疼,膝盖下的瓦片“咔吧”一声裂了开来,与此同时,那顶轿子也已经来到了跟前……他再不迟疑,仗剑飞身刺了过去!
剑光夺目,一闪即至。
那些护卫果然都是草包,根本挡不住他,他的剑瞬间便刺入轿内,只消再往前送半尺,就可要了那人老命!
然而斜刺里一掌劈来,将他的剑锋挡偏了寸许,但真正让他大吃一惊的却是出掌之人,林北涯。
这傻瓜不是说要留在王府吗?为什么……
凡尘已来不及多想,亦收手不及,他一不做二不休,扔借着之前的力道向夏侯桐狠狠刺去。不料林北涯转身抱住夏侯桐就要跃出轿子,他这一剑正好刺在林北涯腿上!
接下来林北涯如何拔剑在手与他相抗,他又如何一步步退出轿子,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在逃开之前,他摸出一枚铜钱掷了过去,这么做的时候他甚至忘了林北涯已受伤,只想到那人轻功卓绝,他不能让他跟上来,决不能!
半路上他脱下面罩和夜行衣随手抛掉,然后一口气奔回到府中。
院子里很安静,昏暗的灯光从半敞的窗户透出来,屋里当然没有人,只不过是他走的时候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