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抹上药,何清隐低头看了看胸上的伤口。深色衣裳因为血块的凝固变成了暗黑色,原本还冒着血的伤口也因涂了方守鹤的药粉暂时止住了血,只是……他这样的伤势,让本来就迟缓的走动变得更加艰难,耗尽了体力的何清隐坐在地上,两手握着剑把头垂到膝间。
“可恶……”自从与穆家宝分开后,何清隐没有一刻不痛恨自己的无力。他身负着伤,认不清路,还同方守鹤闹了矛盾,独自一人在这里徘徊,他想回到村子,但强盗把他带到了哪里,又该从哪里回去,自己根本毫无头绪。要……相信穆家宝,相信他回来找自己吗?他能找到自己吗?他现在又在哪呢?他有没有事?只要一想到他,何清隐的心头就像被千万的结所环绕扎紧,缠得他喘不过气来。
……要回去吗?回去找方守鹤他们?可自己对方守鹤说了这么多过分的话,又哪有脸面再去面对他!何清隐微蜷起身子,虽然那时是被一时的气恼和嫉妒冲昏了头……对,嫉妒,他真的在嫉妒着方守鹤!
“呵呵,我真可悲……”可悲至极!
何清隐又执起手中的剑,心道还是回去为妙,好好向方守鹤道个歉,他应该会原谅自己吧?大家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不然继续逗留在此也不是办法。这样想着,他就准备拾起地上的止血药放入怀中,孰料刚拿起药瓶,身后突起一声轻响,何清隐尚未来得及回头察看,伤口就被人从背部纵力一踏,瞬间撕裂般的剧痛利箭般贯穿身体,他喉里猛然迸出了一口鲜血,药瓶也因这冲击飞出老远,只有剑还被紧紧攥在手上。
“咳……呜……痛……”嘴边吐着血,何清隐一手无力地抓住对方踩在自己伤口上的脚,苍白的脸因疼痛而扭曲。向着阳光,他看到踩在自己身上的黑衣人迎面扬起了刀,那弯曲的刀刃在白日下反射出刺眼的冷光。
离……骨刀?为了缓解痛苦,躺在地上的何清隐似搁浅的鱼那般大口呼吸着,他望着头顶高高举起的寒刀,发觉自己早已不知恐惧,此时他内心灌满的只有满满的嘲讽——是报应吗?他这是……要死了吗?也是啊,与其这么可悲地活着,不如就这样死了吧,死了反而干脆多了!
真可笑,居然连自己了结性命的勇气都没有,还得靠个夷人来帮忙!何清隐扬唇欲笑,何其窝囊啊,轩辕桢!你从小不受宫里人待见,保护不了母亲,保护不了兄弟姐妹,最后反成了轩辕烨痛恨的人,竟还被自己的弟弟关在宫里当做玩物……
他于皇宫行尸走rou地度了半生,本以为逃出了那死气之地就可以蜕羽新生,谁知这些全只是妄想!无论他身在何处,原来那永远都无法走出的束缚,正是自己二十多年来所层层筑起的牢笼啊!他在这Yin暗的牢里瑟缩着,从狭隘的缝隙间向外窥视,认为笼外的一切美好都不属于自己,锁住内心不予外人所见,只把自己隐藏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固步自封也好、连累他人也好,至始至终都是自己一个人的错啊!
何清隐逐渐放声大笑起来,笑声颤得溢血的胸口都在颠簸起伏:娘啊娘!这就是你桢儿的人生不是吗!这么多年我都在忍气吞声,可越是这样,别人对桢儿的轻蔑与忽视也越深,什么真龙天子、九五之尊,从来就不属于我!桢儿知道你教我如此活着是希望我能远离危险,过得更好……可如此像只傀儡样地生存,就算得以明哲保身,也无法令桢儿幸福啊!一个没有存在意义的木偶,又怎能算活着呢?!
黑衣人自然不知何清隐为何会大笑,着实愣了一愣,本要砍下的刀子也停在了半空中。
老天爷!为什么要让他临死前才想明白!何清隐笑得伤口生疼,逐渐止住笑声后,他选择闭上了眼。对不起……家宝,对不起,直到临死前才明白你曾对我说的话,倘若我们还能再见面,一定不会让你见到从前的我了,永远,都不会了……他松开抓着黑衣人脚踝的手,身体也认命般倏然垮下。
黑衣人见何清隐突然卸下了所有防备,敞着身子一副任他宰割的模样,更是疑惑不解,但想到他现在身受重伤无法动弹,自已又必须快点把人杀完回去复命,也不再顾虑什么,决心一刀给他个痛快,于是挥手即朝何清隐的脖子砍去。可就在刀风已刮到脸上的那刹,何清隐忽然睁开了眼,早就蓄满内力的手瞬间便揽剑直打在了来人踩着伤口的左腿上!
黑衣人根本料不到脚下奄奄一息的人竟还能有如此动作,何清隐那一击看似没用多少劲,但藏于其中的力量却差点让他的腿骨就此震碎!他立刻从何清隐身边弹开,这才得以险保左腿,可腿骨仍因方才的冲击隐隐作痛。待黑衣人再抬头看向何清隐时,对方已双手撑剑缓缓地从地上爬起。
“抱歉啊,北夷的兄弟,原本我是该命丧你手的,可实在不巧,我居然在将死前想通了……”抬手一抹唇角的血迹,何清隐原本空洞的眼神愈渐凌厉起来,他拔剑指向黑衣人,接着冷冷一笑:“多谢你替我杀了那个轩辕桢……现在,江湖人士何清隐在此候教!放马过来吧,北夷的杂种!”
他早该知晓,自己早已不是过去那胆小瑟缩的轩辕桢,他如今是自由自在的何清隐,活要活得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