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自己靠近的,是姜琉。
像是自习时间讲话的学生突然发现班主任要来巡查,纪余在姜琉打开病房门的前一秒便迅速闭上眼睛背对着他装睡。
当一个人失去了视觉,他的其他感觉就会变得异常敏锐,比如说听觉。
纪余完全可以通过姜琉的脚步声找到他现在所站的位置,姜琉的呼吸声很急促,大概是因为走得太快太急。他此刻就站在床边,弯下腰帮纪余把杯子盖的更严实一点儿。温热的呼吸吹到纪余的眼睫毛上有些痒,这让他再也装不下去,睁开了眼睛。
黑夜里,纪余黑色的眼睛仿佛稀少的黑钻石,看得姜琉顿在原地,半天才说话:“抱歉,吵醒你了吧。”
“没有,我自己醒的。”
“那是又难受了?”姜琉扫视着病房里面的东西,像是侦查探案的福尔摩斯。
“嗯,吐了,不严重。”纪余突然发现,姜琉穿戴得异常整齐,他疑惑的问道:“这么晚,你去了什么地方?”
姜琉深夜出去其实就是不想让纪余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可是现在纪余问起来,他却不能不答,他不想再让纪余觉得自己被排除在外了。“我去了郊外,塞安教训了一下塞巴斯。”
纪余从床上坐起来,上下看了看姜琉,“你去监督他们不放水?”
“没有,我一直坐在车里。”
一巴掌拍向姜琉的脑袋,纪余像是被点着的炮仗,火气突然就上来了。“你傻不傻!他都把我俩害成这样了,你还不上去亲自踹两脚!”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他害我已经在医院不吃不喝的吐了三天了!三天!”
姜琉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默起身再给纪余添了点水。
纪余看着姜琉,一下扣住他的后颈将人拽到自己面前,恶狠狠的逼问:“说!他们在哪里!”
“别去了,你身体还没好。”姜琉一点都不挣扎,他每天看着纪余难受的样子都恨不得把塞巴斯千刀万剐,别提纪余自己了。
“那你去了还不下点黑手报仇!”纪余平时不是睚眦必报的人,可这几天在医院里吐来吐去的感觉已经把他逼疯了。还好是准备充分只受了伤,一个万一他们可能已经被放进小盒子里被深埋大地了!这不是小事,这是必须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大事!
姜琉轻轻把纪余抱在怀里,安抚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我下黑手了,我跟塞安交代了,无论怎么样都是不够的。你要是不信可以打电话让塞安跟你实时直播,外面凉,吹得你头会疼的。”
渐渐放松了掐住姜琉脖子的力气,纪余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声音闷闷的,“我不是想对你发脾气,我就是……后怕……”
当时两人在车上,紧张的心情过后更多的是兴奋,枪战现实版的电影情节发生在自己身上,是个人都会肾上腺素飙升,就算是到了唐纳德祖宅时他的大脑也依然高速运转清醒的可怕。可是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觉之后,纪余其实是被梦吓醒的。
梦里他没有枪,姜琉开的也不是高性能的跑车,两人被后面的越野车撞翻在地,血流成河。
如果塞安没有先见之明的带自己学会了开枪,如果自己没有训练移动靶的设计,如果自己没有接受塞安硬塞给自己的□□,如果自己没能在那个时候击中目标,如果对方手里也有枪……
这些天来这些‘如果’不停地在纪余脑子里交替出现,所有的思路都在告诉他,如果有一个环节出了错,他们的后果都是车毁人亡。
纪余清醒后问过姜琉,自己最后开的三枪到底有没有击中目标。姜琉纠结了很久之后给他看了事故现场的照片。那辆威风凛凛的越野车侧翻在地,驾驶座上有几摊明显的血迹,整个前挡风玻璃已经完全破裂,弯曲的横梁和变形的车门都说明了翻车时的惨状。看着只剩下几片胶皮的前车轮,纪余确定自己射向轮胎的两枪应该是只中了一枪,可是最后那颗射向驾驶员的子弹呢?他到底有没有杀人?
其实即使没有命中驾驶员,伤人性命的事实也不可抹去了。如果姜琉和塞安后来没有主动带他去看了那个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就算清醒的知道自己那是正当防卫,是法律也无法指责的正确行为,他大概也永远无法释怀。就算明白如果不开枪,死的也许就是自己。
大概是离得太近了,姜琉觉得纪余的体温似乎变得更凉了,下意识的,他把纪余又抱得更紧了一点。他何尝不后怕,纪余上了救护车后闭着眼睛咬着嘴唇的样子他根本不忍回想。就算知道他只是因为眩晕难受意识清醒,他也不敢看纪余那张眉头锁死,颜色苍白的脸。纪余睡了一天一夜,他却一天一夜没敢合眼,他坐在床边听着仪器有节奏的滴滴声,害怕自己一旦睡过去会发现在醒来时纪余不在了。
那个纪余昏沉睡去的夜晚,他时不时就伸手碰一碰纪余的手,也不知道是冷风吹的还是输ye的缘故,他总感觉纪余手上的温度在缓慢的下降,甚至有种僵硬的倾向。他不敢动纪余的手,怕自己会弄疼他,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把自己的手垫在他的手心下面,就那么放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