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舸!依舸!”
声音极轻极小,如同跌落湖面的羽毛。耳朵被搔到痒处,一个激灵醒过来,仍是熟悉的车棚、座椅,脑袋往后一仰,便是刘国卿颠倒的脸。
我按着肚子坐起来,对他道:“你先上车!”
天际隆隆,分不清雷声还是风声,却盖过我的声音去。刘国卿把头伸进来,大声吼道:“你说啥?”
“老子他妈的让你滚进来!”
我使了吃nai的力气,揪住他的衣领,给他扥了进来。他的脑袋撞到了门框上,肿起老大一个包。
这回声音明朗了些。他捂着脑门,嗓门却还是大,音调也跟吊嗓子唱戏似的:“你刚才晕过去了,咋整的!能动弹不?要不你先进屋里躺着,我让老何去给你叫大夫!”
我约摸这症状不是个好摊在阳光底下娓娓道来的,又苦于老何在这儿,不好明说,便吼回去:“我自个儿知道咋回事!你别他妈的瞎咋呼!上车,咱先走!”
“你不想看依宁吗?”
“这节骨眼儿老子怎么露面!”我暴跳如雷,若不是肚子还一跳一跳地提醒着它尚陷险境,老子不削这个傻逼,老子就改跟他姓!
不等刘国卿回应,我一脚踹向驾驶座的椅背,催老何赶紧走。老何手脚麻利,发动汽车,一溜烟儿蹽出二里地,方战战兢兢问道:“依先生,咱去哪儿啊?”
我咽口唾沫,合眼蹙眉,不耐烦道:“现在什么时候?”
老何道:“都下半夜快三点了。”
正是好时辰。我歪靠着车窗,报出个地址,是北市场一带的一间医馆,离南城有些距离。刘国卿几次三番要说些什么,被我摆摆手堵了回去。我是真没心思应对他。
这间医馆说来有些渊源,倒是没什么名气,往日只给些柴门小户看诊,只因那山羊胡的老大夫世代为我这般的人看病,不敢做大。若不是我遇上刘国卿,误打误撞走了阿玛深恶痛绝的老路,这老家伙估计得去当裤子了。
这些是我头一次确诊后,柳叔说与我听的。老大夫与柳叔熟识,源自阿玛;我知晓,又源自柳叔,实可谓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行至浪速通,腹痛渐消,身上有了力气。我坐直身子,低头一看,刘国卿的手臂正虚虚环着我的腰,坐正当了便有些硌得慌。见我动弹,他仿佛如临大敌,眼睛跟狗似的瞪溜圆,逗得我一乐:“你瞅啥?”
刘国卿小声道:“这是去什么地方?”
我扬起下巴刚要实话实说,蓦地想起他整日介在我耳朵根子边儿吹风,说闺女闺女的,具前两次经验,这回八\九不离十,不由老脸发臊。再瞅他懵懂无知的模样,越发地不顺眼,遂恶声恶气道:“什么地方?呵,把你卖了换钱的地方!”
刘国卿一愣,拍拍胸膛,笑道:“换钱能换多少?百八十斤的rou呢,最近好像还胖了点儿。现在钱毛,不如给你吃了。”
我也不客气,拉过他的猪蹄张嘴就啃。我没留情面,下了重口,他只“嘶”了一声,却没叫疼,也不喊停。
要我说,他真挺缺心眼儿。
老何专挑小道走,一路盘盘囷囷,车身离了歪斜,总算是稳当地停在医馆门口。天还在下雨,静谧的闪电掀开天庭的一角,又倏然合上。我推开车门,竟与凛凛烈风来了个顶头碰,竟还给顶了个大屁蹲!霎时只觉老脸无光,欲盖弥彰地支使刘国卿去敲门。
老何连声道:“刘文书,我去。”
“你别动,让他去。”我冷哼一声。刘国卿脾气倒好,安抚老何一句,迎头迎脸闯进雷雨中,三步并两步去扣门环。
半天不见人影,大抵是雷声轰鸣,听不见敲门了。刘国卿连拍带吼,木板门哐啷作响,半晌,一盏黯淡的风雨灯颤巍巍地探出头来,照亮了刘国卿的脸。
见状,我与老何下了车。开门的是个年轻人,有着山羊胡老大夫年轻时的面相。刘国卿还在客客气气地做介绍,我把他扒拉到一边,自个儿凑上去,说道:“你爷呢?就说姓依的来了,让他赶紧准备准备。”
年轻人脆生生地“诶”了一声,将伞匀给我们,自个儿跑进主屋里通报。刘国卿的头发早就shi哒哒、软趴趴地黏在脸上,晶莹的水珠顺着脸庞滑落。我侧过身,对老何道:“今晚儿辛苦你了,你先回去吧,把车也开回去。”
他到底是刘国卿的副官,一双小眼睛看向了正牌主子。刘国卿指着我,玩笑道:“记着,这才是咱老大,他在就得听他的。”
我背过手,瞪了他一眼。多大的人了,还在下属面前口无遮拦。
老何走后,刘国卿打着伞,随我进了堂屋。我们没急着坐下,而是在门槛边上站了片刻,疏灵灵落了一地水。我还好些,斑驳的水泥地面尚有浅灰裸\露,刘国卿脚底下是半点干的地方也没有了。
刘国卿收了伞,搁在门口,回身拉过我的胳膊,说道:“这下子没外人了,你跟我说清楚,你咋的了?”
“压根儿没事儿。”
“没事儿?”他的手摸上我的额头试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