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少监听到天子忽然兴起的一段感慨,亦觉十分莫名,但奈何对方是天子,他也只得顺从天下至尊的感慨,唯唯诺诺地应承。
“陛下说的极是,毕竟是畜生,哪里能懂得人lun礼义。”
“蠢货。”天子心想朕的意思明明是有些人活在世上利欲熏心行的却都是畜生所为,这对金雕兄弟情深极为难得,倒是应该夸上一夸,怎么却被内侍少监理解成相反的意思,他从不反思自己的言语是否有让人误解的地方,也不需要反思。
内侍少监不知自己何处有错,只得陪笑道:“奴婢陋质,确实是蠢货、蠢货。”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朕见这对金雕初来行宫时不说不可一世也算得上威风凛凛,怎么到你这奴才手中区区几日,就变得两个病恹恹的,如今的Jing神,竟是连鸽子都不如。”
“回禀陛下。牧民们在驯养鹰隼的时候,都是从幼崽开始驯养,时日一久,人鹰之间有了感情,便再也不会轻易分离,这对金雕之前都是由云州府的专人负责喂养,奴婢们新接手才几日,还在与金雕相互认识,与它们培养感情。”
天子听得兴味正浓:“朕从前听说熬鹰之事极其残忍,怎么听你所言还需要培养感情?”
“回禀陛下。这熬鹰一说,既有从幼崽开始驯化的一种方法,也有驯化稍微大一些的小鹰时的另一种方式。驯化幼仔之时,需要驯养人耐心培养感情,建立起如同父母子女般的深厚亲缘,这样的话,幼仔在长大后往往视饲养人为亲人,愿意效死以报,一段这样深厚的关系,往往要持续到一方死亡才会结束。陛下所听说的某些残忍之事,应是另一种捕猎驯化小鹰的方式。”
“你且说说,那是如何残忍?”天子生怕有什么不能入耳的恐怖言语会惊吓到少年,转身却见少年眉目双垂,正盯着内侍少监的位置,也许是听入了迷,手中的西瓜摆了半晌,都没有送入口中。
“金雕的雏鸟成性比起一般苍鹰稍晚,要出生三个月左右才会开始长羽毛,之后亲鸟会开始教授小鹰飞翔捕猎之术,猎人看上的猎物,就是其中资质出众的小金雕,要在小金雕初次离家捕猎时想法设法捕猎它们,一旦得手,就要预备七天七夜的时间,与小金雕较量一番,直到猎人彻底征服小金雕,这一段难熬的过程,才是熬鹰中真正残忍的一段。”
天子摸着少年光滑柔顺的长发,兴趣盎然:“人与禽兽如何较量?”
“回禀陛下,猎人捕鹰得手后,第一件事便是将将小鹰捆绑住,缝上小鹰的眼皮”
“缝眼睛?”天子听闻,只觉眼皮一跳。
内侍少监解释:“鹰隼无论大小,到底都是猛禽,一旦贸然进入热闹的人世,难免受到惊吓,四处乱啄容易伤到别人。猎人自然要缝起小鹰的眼睛,让它只能依赖身边可以依靠的人。”
“原来如此。”天子看了一眼身边沉迷于冰镇西瓜的少年,俯身悄悄附在少年耳边道,“阿衡,朕也学那猎人,缝起你的眼睛如何?”
少年满目茫然,在自己的眼睛上按了几下,不情不愿地摇头:“疼”
天子粲然一笑,将少年搂在怀中狎昵:“骗你的,朕怎么会舍得伤害你。”
内侍少监站在龙辇外,只见龙帐中影影绰绰两个人,正以极亲密的姿态依偎在一处,十分尴尬,也不是该如何是好,直到黄金帷幔中传出一个慵懒的声音示意他继续,他才垂下视线,放低声音缓缓道:“之后猎人会将小金雕用铁链拴在木架上,解开它缝上的眼皮,绑好,在四周布上绳网,保证在熬鹰的过程中不会失手给小金雕逃走的机会,那些切好的鹧鸪rou和羔羊rou就放在绳网外面,诱惑着小金雕”
内侍越说越有兴致:“第一天的时候小金雕野性未散,正是暴躁的时候,却被铁链绑住,只能眼睁睁看着猎人在一旁吃喝玩乐,到了晚上,猎人会盯着小金雕,不给它睡觉的机会,一旦小金雕的眼皮合上一点,猎人就会伸棍子进笼网中,戳动小金雕眼皮上的伤口。小金雕便会在又馋又痛中度过第一夜。到第二天,一直没有进食和休息的小金雕会非常焦躁,见到猎人会非常愤怒,但是它困在绳网中即便把鹰喙都啄出血,都无法反抗半分。过了两夜之后到第三天,小金雕会十分困顿。此时非常关键,猎人决不能不给它一点点合眼或是休息的机会。”
天子越听越感兴趣:“难道猎人在熬鹰的时候,也必须陪着小畜生两天两夜不能睡觉?”
“陛下有所不知,鹰隼可机灵了,它可以一只眼睛睁着一只眼睛闭着睡觉,所以猎人一旦发现小金雕闭上一只眼睛,就知道被它钻了空子正在偷懒休息。”
天子抚摸着自己怀中无比温顺的少年感慨道:“这哪里是人熬鹰,分明就是鹰熬人。”
“回禀陛下,只因为这等畜生实在是过于狡猾,但凡猎人稍一疏忽,让小鹰隼一旦入睡,便能在梦里梦见蓝天白云悬崖峭壁,心里头也就有了念想,第二天又是Jing神抖擞地与猎人继续缠斗,可能会前功尽弃。只有让小金雕不吃不喝不能睡觉,意识到它已是人间阶下囚的事实,它才会有屈服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