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大监一语中的:“小公子,您看不出来吗?陛下已经对你动心了。”
年过不惑的老内侍抬头看了一眼已经高悬头顶的漫天繁星,时辰渐晚,而天子是个喜欢早眠的人,拖延太久,最后惹得天子动怒,受罪的恐怕还是眼前这位小公子。
混乱中少年的嘴角边沾染了一点女人用的胭脂,此时此刻凝在他的唇边,就像已经干涸的血迹。
姜大监劝慰着少年,缓缓道:“奴从六岁进宫,侍奉过三代帝王,见过多少迎来送往,其中能有几颗真心几对白头,宫闱深重,从来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何况宫中规矩森严,稍不注意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陛下一直将小公子安置在行宫中,对小公子予取予求,保护小公子周全,让小公子不被世俗所劳烦,已经是泼天的恩典。”
“陛下早年宠你,如今想爱你,小公子若是愿意,便是一桩以身相许的报恩佳话,你这百般不愿意闹得阖宫上下鸡飞狗跳,便是令陛下威严扫地,你不觉得自己实在有些狼心狗肺吗?”姜大监从未对傅少衡说过一个字的重话,此刻却毫不犹豫的给他扣上一块“狼心狗肺”的枷锁。
少年的声音在凉夜中瑟瑟发抖:“即便是报恩也不该有违天地lun常”
“在宫里,陛下就是天地,就是lun常,就是法度。”
“更何况小公子一非天子朝臣,二非陛下骨血,违了何条法度,哪家lun理?”
“朝堂上有言官谏臣盯着看着笔下的一言一行,后宫里有粉黛妃嫔整日争风拈醋,无论在哪儿无论是哪个,个个都要争个高下,个个都想着荣华富贵。只有小公子,听话、乖巧、又聪慧,最让陛下舒心自在。”
傅少衡一直想着那件红似烈焰的女装,烧得人心慌意乱。他视天子为君为父,从来没有过逾越的心思
“原来陛下只是当我是个宠幸狎玩的小玩意吗他竟然从来都”
姜大监拍着少年的脊背,为他顺气,道:“小公子莫慌,陛下如今可什么都没说,说不定只是想看您穿一次女装,不过是女装罢了。您看前朝的世祖明皇帝,平南蛮定北疆,征战百战百胜,贵为天子却偏偏喜着粉红湖蓝的妾妇装扮,还屡屡被大臣撞见最后到死也没改掉这奇异的癖好,人家可是天子,喜欢穿便穿了,还大大方方让太史记录到史册中。”
“前朝那位喜穿女装的明皇帝难道不是在青史中一直受后人指摘不务正业、晚年昏聩吗?”
“小公子,那都是本朝修前朝史时补上的杂言。明皇帝都作古多年,早就在皇陵里烂的只剩一截枯骨了,人生在世,都不过短短几十数百年,纵然嘴上山呼千岁万岁,到头来,能寻到有一个可心的人陪在自己身边做着可心的事相伴终老,已经是人生之幸。”
“这世间谁也不是十全十美的道德君子,哪个人心里没有些小癖好,哪怕是我们这些没了根的宦官,也做不到六根清净无欲无求。更何况是陛下,但凡说一声,莫说异性之装,说句不恭敬的便是赤身裸体扮作猪狗牛羊,这六宫粉黛为了讨好陛下哪个不愿意去做。偏偏天子只将小公子放在心上,他对小公子之母用情颇深,这您是晓得的,为什么就不能穿一次女装扮作令堂的模样讨陛下开心呢?”
“真的”少年似乎有所动摇,“只穿一次女装就够?”
大监没有直言,天子对少年,分明是起了色心,不在龙帐中尽兴一番,是断断不会罢手的,至于多久才能尽兴,只有天知道。
“大监,你是来当说客的?”
“这里都是自己人,说句实在话,陛下若动了有些难以言表的心思,他尽兴了,您也能舒坦。若真是十分痛苦,民间还有句俗话,只是老身不知当讲不当讲”
少年的声音在发抖:“讲”
“早死早超生。”姜大监叹息,“说不定陛下尝过这个中滋味不如男女之事,便也没有兴致了。老奴侍奉了陛下这么多年,莫说男风,这些年便是连后宫都极少临幸,一心一意养着小公子,这款款深情,小公子难道就无动于衷吗?”
“小公子十岁时贪玩偷偷去了北宫北面的花园,不知道吃了什么树上的野果,闹起了肚子,人都快虚脱,是陛下亲自喂您汤药,连内阁朝议都废了两回,一直留在北宫看顾您知道您能活蹦乱跳重新下地。”
“小公子前年冬天闹着要看雪,陛下不敢兴师动众让外人发现您,只能微服出巡专程带你去了郊外的明华园看雪景,结果路上遇到一伙山匪,若不是有暗卫拼死保护击退了他们,陛下便如今尚未立储君,陛下若真有三长两短,小公子便是十个脑袋也不足以偿还社稷之难!”
“您当时受了惊吓,回来便发起高烧,一整夜,都是陛下将您抱在怀里,不断给您灌水喂药,才将您的病压了下去。陛下那时候自己手臂上的伤口都顾不上找御医处理,心心念念只牵挂着小公子啊。”
姜大监一桩桩一件件,数着过往里的甜蜜,而少年如今想起来,一双微红的眼睛又一次盈着泪珠,已是控制不住,一颗又一颗地滴落下来,落在温暖柔软的狐裘上,悄无声息地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