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第十八章红妆哭酒媾旧伶,荒芜大醒弃平生
清明扑在后院的石桌边睡着了,半梦半醒间,隐约听到城中敲锣打鼓的声响,那是郑家长公子的婚事。
郑家大院人烟辐辏,来者不乏朝廷重臣、京城巨贾。
红灯帐底的佳人独坐,直到门外人声褪去。她揭起鸳鸯绣金盖头,看手边的红蜡一点一点化开,又一点一点凝固。许久,她低下头,对身边的丫鬟们道:“不必在这守着了,都回去睡吧。”
郑疏尘还未来得及脱下婚服,便匆忙赶到熟悉的后院——他要去见他。
石桌边上伏着一人,那个人不是平日的白衣,而是披了件红衣。那红衣,似曾相识。
桌上几壶酒,一只碗,四周都是呛人的酒气。他支起身子,一碗一碗灌进口中。衣袖被酒打shi,头发也浸在了酒里。
郑疏尘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清明,快步走过去扶住他,轻声唤:“清明清明回去吧。”
红衣醉醺醺地抬起眼,眼里尽是朦胧,“回去回哪里去?”
郑疏尘看着那张脸,吃了一惊:他抹了脂粉。那双眯起的眼泛着月光,鲜红的薄唇微启,露出整齐的牙齿。
他痴痴地对他笑,那张惨白的脸笑得如此凄凉,笑得他心里发慌。
“清明,回去吧,外面凉。”
“呵呵呵”他还是笑,眼眶边有些晶莹。
“清明”他握着他的手,看见了他涂红如琥珀的指甲,心如刀绞。
他笑得像个天真的女子,眼底却满是苦涩。
秋风吹下黄叶,几片从他们眼前飘过。
“回去吧。”
他不听,准备倒酒。
郑疏尘抢过那碗酒,一饮而尽,瞪着他。
他笑得媚气,又倒了一碗喝下。
“喝了这碗就回去。”
他不听,看着远处接着喝。
郑疏尘有些生气了,抓住他的手腕。
清明低声道:“滚。”
秋虫鸣叫。清明低着头,头发凌乱地散着。
郑疏尘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摔在地上,大声地朝他吼:“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清明再也忍不住,眼泪一滴一滴滚下来,只是被这声怒吼吓到。那哭声撕心裂肺,在夜里如此清晰,一声一声地刺痛着郑疏尘的心。
清明低下头,笨拙地用袖子擦眼泪,而泪水却如泉涌,一滴一滴地打到地上。一路的漂泊孤苦,一路的屈辱隐忍,一路的辛酸委屈,今日通通发泄了出来。清明再也忍不住,像小孩子那样嚎啕大哭。放下平日波澜不惊的仪颜,放下多年苦心维护的自尊,这样的丑态,怕是只有郑疏尘你这混帐见过!
面对眼前哭得这么无助的他,郑疏尘后悔了。他俯身去抱他,带他起来。清明很听话,倚在他怀里,卸下所有防备,把头靠在他肩上。怀里的人很瘦,他啜泣着,在发抖。郑疏尘摸摸他的头,理顺他的发,像哄小孩那样拍着他的背。想到以前的事,他哭得更厉害了,喘气也困难起来,无奈跪在了地上。
郑疏尘蹲下,一只手在前面护着,一只手轻推他的背,“往前倾”他的手颤抖,却仍要故作镇静。“清明,对不起,是我鲁莽了。”
眼前的人已是泪人,泪痕在月光下清晰可见,新的泪又止不住地滚下。双颊通红,欲言又止,到最后只是哭。
“凭什么让我背负那么多”清明噙着眼泪,“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他早就不要我了!”他像一个委屈的孩子,一路走来,小心翼翼地保藏着什么,如今却发现,那个东西已经随时消逝。“他凭什么不要我!”
“清明,我要你、我要你、我要你啊。”
清明抬起眼看眼前的人,什么也看不清楚,眼泪顺着脸颊滚下来,又顺着脖子滑到衣领。
“清明,我要你”
“我要爹”他哭得连话也说不清了。
清明现在的样子,和六年前在苏州时一样。
郑疏尘捧起清明的脸,吻在他眼下,“清明,我喜欢你。”继而顺着他的泪痕吻下去,“清明,六年,六年了你抱的人始终不是我。”
清明抬起醉眼:“抱我。”
枕衾间厮磨的温度化不开清明覆霜的冷眸,身下刻骨的疼痛反倒给他一种踏实的安慰。
“清明啊你这副身体,被多少人碰过”郑疏尘一一扶过他身上的伤痕,言语间尽是悲悯,“清明,看看我。”
“混账”清明抬起手,把指甲狠狠掐入郑疏尘的小臂,不多时,他的指尖就感受到暗红的热意。可他的怨愤渐渐被郑疏尘绵密如雨的轻吻化开,当理性被快感覆盖,他才绝望地承认自己是何等的懦弱无能。他再一次看见站在门口的父亲,父亲正用嘲弄而怜爱的目光谴责着自己,他感受到那眼神中彻骨的寒意。
当激情随着体内的积蓄迸射而出,二人之间便只剩下酸楚的荒芜。
清明眼底沉寂如死水,赤身平躺在床上,道:“我什么都不要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