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第八章闲客讥谈叫花子,老五疯坐死人塔
这几日,城中茶馆里都在议论一个疯子。没人记得他的名字,只听说他在家中排第五,人们就叫他老五了。众人都说他不干净,带着邪气四处游荡,走到谁家门前,谁家的人就卧病不起。给清明开药的老郎中见他的病总不好,最近又发现老五常蹲在清明宅前,便请道士画了几张符纸贴在横梁上。云宿看不惯,立刻撕了下来。后来道士们知道了,隔三差五地跑到清明宅前说要做法,有时还会撞上阎大人。于是众人都说:这宅子不干净,住的人更不干净。
京城人来人往,不论是民间僧道还是域外术士,人们都见得多了,不常挂在嘴边。新的内事杂谈一场接着一场,那皇宫深府的故事,罪恶的yIn荡的荒诞的,经过好事者这么一加工,就变得生动起来。茶余饭后有人聚在灯下谈论着,常爆发出一阵一阵的哄笑。
老五原是人们议论过的,后来随着时间流逝又被遗忘了。当人们再次提起他时,他们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之前守塔的那人,怎么又回来了。”
这人说疯也不算疯,只是行为古怪了些,平日里不见他和别人交往。他以前在刑部任了个小职,帮着管犯人的户籍,有时跟着去处理尸首。那些尸首多是无名的,或是众叛亲离的大恶之人,或是无依无靠的外乡人,没人认的,都扔在一座废庙的塔里。人们都称这塔叫“死人塔”。塔是用青砖砌的,有四层,很结实。塔有六个面,每个面都开了半圆的小口,转角处有翘起的檐角,上面雕刻的花样被雨水侵蚀得看不清了。这座庙里的建筑都废弃了,许多房屋经过风雪多年的侵蚀已经倒塌,雨后,杂草和藤蔓疯狂的生长,那些残破的墙上都爬满了翠绿,Yin森而迷人。这里过于chaoshi,坑坑洼洼的水塘里聚着许多蚊蝇,每走一步,那些匍匐在石头边的青苔都会“滋滋”地溢出水来。天热时,塔里会散发出令人厌恶的腐臭味道。
这片废墟,是连乞丐也不屑驻足的。
老五跟着那群狱吏第一次来这里时,就被这样的景象吸引了。原本还在路上谈笑的几个汉子一靠近那片区域,就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似乎是收到了来自废墟特殊气味的警告,老五也紧张起来。废墟离城并不远,他们仍然能听见巷子外喧闹的叫卖声和脚步声,只是像处在不同的时空中,那些鲜活的景象和废墟并无关联。
狱吏们抬着装尸体的大箱子,往塔走去。那片废墟弥漫着灰绿色的Yin霾,腥臭味和草木味混在一起,既有种沉重的黏腻又有种清爽的活力,死亡和腐烂,新生和成长,在这片无言的土地上快乐而放肆地交织,以人们看不见的方式拉扯出畸形的自由。
没有人说话,他们四人抬着装死人大箱子慢慢走着,脚步声沉闷而稳重。老五觉得自己手中的箱子越来越重,他觉得箱子里的东西还没有死去。相反的,越靠近废墟,箱子里的“人”就越亢奋,他们躁动着、议论着、期待着,那根本就不是死人,而是蠢蠢欲动的生命!
老五在远处望见了废墟,都是充满生机的绿色。他的心脏跳得更快,脸上洋溢着喜悦:快了,就要到了。
他们爬上乱石,走向塔。走到塔前,老五才发现那里有道生锈的铁门。
其中一人掏出钥匙,把锁打开。
“这怎么还上锁?”老五问。
“这是刑部的地方。”
他们把手里的箱子和其他箱子并排放好,准备离开。老五却呆站在塔里,往楼上看去。
“老五,走啊!”一个人喊他,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塔里。
“哦”
回去的路上,老五试探道:“这个塔也快百年了吧?”
没有人理他。
走出废墟,才有人缓缓开口道:“自我来时就有了。”
另一个说:“老曹的侄儿你知不知道?”
“可是以前的员外郎?”
“对,就是他。他侄儿失踪了几天,后来在塔里找到的。自从他从塔里出来,就不正常了。”
“胡说八道,我知道他侄儿,看着与常人无异。”一个稍年长的说。
“他侄儿?”
“一个白面书生,以前在阎府里头干事,疯了以后就被打发走了。”
“呵!阎府里有几个是完完整整出来的?”拿钥匙的那个说。
老五在一旁缄默。那时他常从同僚口中听得皇亲眷属、达官贵人之事,久了也识得许多人的相貌。
老五时常去死人塔下面坐着,一年四季,只要有空就去。
他会靠着冰凉而chaoshi的石壁,在脑子里搜罗前时听说的朝野杂谈,把他们的关系理得清清楚楚,然后无意识地浮现出嘲讽的笑容。有时他朝着铁门哼歌,若有若无断断续续的调子钻进塔里,唤着石塔深处的残损尸骸。
不知是哪一年的秋夜,明月高悬,远处飘来了桂花香。老五望着天上的薄云,从怀里摸出一块月饼,分成了四块。他自己吃了一块,剩下的就被他扔进了草丛。细草摇晃了一下,遂又挺立起来,完全遮住了他扔掉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