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所得
大年二十八,惠萍终于争过齐帘,下了床走动。一路走过道道廊子,看着喜庆的红灯笼挂了满眼,脸上似乎能沾了点喜气,人显得Jing神许多。这两日府里也忙,整个府内的窗花对联都要贴上,忙得白管家与齐帘四处跑,就怕看漏了哪个偏角。
明明白府大得很,走到那处都是吵吵闹闹热火朝天的,看得惠萍挺是高兴。只是腿脚习惯了往某处院子走去,待她回神时已经到白夫人房门前了。
屋内静悄悄的,院子外的热闹怎么也进不来。惠萍跨过门槛徐徐入内,视线越过屏风去到床边,只见床帐高高拉起,白夫人就坐靠在床上看着窗外,形影只单、万般落寞。
惠萍跟着白夫人三十多年,算是大半辈子都落在她身上,见她起看她落,多少苦难都经过,偏就过不了寂寞。惠萍眼内一热,默默走过去。
“外头真热闹。”白夫人轻声说。
惠萍道:“可不是。夫人若是得了闲,也多出去走动走动。”
白夫人瞧了她一眼,又看向窗外,眼里转着某些东西,似在斟酌又像犹豫,如此再三的沉默才开口说:“惠萍、我是不是错了。”惠萍张张嘴,不知怎么回话。
“我要强了半辈子,似是争来许多,可怎么却像一无所得呢。”
除夕(上)
惠萍去找李云时,白公子正给他摘了头上纱布。
额头上结疤挺明显,白公子上了药后李云就扒拉着头发稍稍遮盖起来。而脸上的指甲印子已经好了,但刚刚愈合还是留了痕迹,但也比白公子脸上四道明显的痕迹来得好许多。为此李云就取笑他,说活脱是长了半边猫胡子。白公子挑挑眉,喵一声就扑过去将人叼起来耍闹。惠萍一入门就瞧见两人缠打在软塌上,李云吓一跳当即蹦起来,见是惠萍才傻笑出声。
白公子一身懒骨赖在软塌上,听惠萍说有事寻李云时手上正勾着李云的指头一点点把玩,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李云怔怔,问:“可是二姑找我?”
惠萍愣了一下,笑说:“是我有事寻你。”李云便随她出了门,到了荷塘边上。
院子里已经贴了新对联,红底黑字,写的是“人随春意泰,年共晓光新”。李云已经认得这些字了,便站在荷塘边盯着对联看。
惠萍说:“我知你这一年过得不算顺心、我也有诸多不是,若能得你谅解我自当欢喜,若不能你便当我欠你的,日后再还你。”
李云抿了抿唇,说:“这府上也就惠萍姑姑多想着我好的,我记着呢。如今不也挺好、您甭多想。”
惠萍却笑了:“李云你是个心善之人,我承你一声姑姑,倒是有些没脸没皮了。怕今日我还得厚着脸皮来求你一件事。”李云问她何事,她又道:“有些话、本不该我说,但怕是也只有我说了。这眼看就除夕了,一家子人盼来盼去的不就‘团圆’二字。姑姑请你当个说客,这十几年来夫人都没与少爷吃过一顿团圆饭,你能否与少爷说说,除夕那日到夫人院子里用顿便饭。”但见李云认认真真看过来,她竟有些急了:“姑姑不会让你为难,便是片刻光景也好,好好坐下与她喝盏茶吃点东西。
“阿云、我知你心疼少爷,可哪个当娘的不也心疼自己孩子。十月怀胎啊,一个当娘的熬了一天一夜的疼、血染了一个大盆子才得的这么个儿子,哪能不心疼啊。
“少爷怪夫人当年送他去宗家,可谁知道为娘的一番苦心。白家当年受他人迫害,老爷病重在榻,要债的人连门都打烂了。若非迫不得已,哪个当娘的愿骨rou分离。送他去宗家,总比在白家活得担惊受怕来得好罢。后来少爷丢了,夫人没一天能睡得安稳;便是少爷回来了,她也总是怕——怕提起少爷身上的病、怕少爷见着过去的人,怕这些时时刻刻提醒她弄丢了儿子的人与事。
“谁的心不是软的,不会疼、不会难受。二十多年,她度日如年、过得提心吊胆,也算赎罪补过了罢?啊?”
李云紧紧抿着唇,没吭声。
惠萍红了眼:“你便是当姑姑求的你,就劝劝。”
“怕是劝不了、”李云说着,未等惠萍失落,继续道:“不过,倒能替你问问。”惠萍怔了怔,顺着他的视线来到门上的对联旁。白公子正扶着门边望着他俩,拇指在对联上蹭了斑斑驳驳的红。
“去么?”李云认认真真问。
白公子想了想,就说:“那便去罢。”语毕,见李云微微笑起来,他便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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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下)
除夕那日,白夫人的院子总算有些人气了。
惠萍Jing神不济,全是齐帘张罗的一桌子菜肴,也就九个菜品,寓意却是好的,在桌上摆得整整齐齐,十分好看。白夫人气色不好,也不多说话,静静坐在桌前;倒是白公子入座后便拉着李云坐到身旁来,让齐帘多添一副碗筷。齐帘小心翼翼看了白夫人一眼,白夫人恰好也看过来,说:“去罢、多添几副碗筷。”齐帘一时糊涂着,又听她说:“把惠萍唤来、你俩也来陪席,人多热闹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