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脉(上)
冬日入夜早,日头一敛就显得更冷了。
齐帘点了灯,澄黄的火光在房内亮起来,照出端坐罗汉床上的白夫人。
白夫人一语不发,手里攥着一把平安锁,脸上像是覆了一层风霜,便是胭脂都盖不住那点苍白。自午后那场冲天怒火后她便滴水未进,就这么坐着紧紧望向门外,明明瞧着神色冷清,偏就隐约间有种莫名的提心吊胆。
齐帘瞧着她,心里既痛快又难受,便不忍多看了。半掩的窗口有北风刮入吹得灯火摇曳,她收拾了心思上前关窗,不料窗外竟是站了人,在晃动的灯火中露出了小半侧脸容。光影在那半边脸上摇摇晃晃,那双眼却乌黑黑的,一点光也进不去。齐帘当即吓得脸都青了,嘴上抖了抖,却说不出话来。
白公子也不知站了多久,整个人无声无息的。他睨了齐帘一眼,嘴角微微勾了勾,走出了灯火的光亮。
齐帘只觉胆子都要跳出来,心头噗通噗通乱跳不停。惊魂未定之下回身望去,白公子便已毫无声息地出现在大门外了。她眼睁睁看着白公子施施然入内,白夫人便扎起身迎上去。
“我儿来了。”白夫人说:“这夜里外头忒冷、我儿快快入屋里来。原来都这时候了、我儿用饭没?”说罢就拉起白公子的手。两人冰凉的手碰在一起,她又道:“我儿的手怎么这般冷,怕是冻坏了。”说着就吩咐齐帘倒些热茶过来。
白公子抽了手,说:“不必了。”
白夫人一时哑语,嘴角一颤,道:“要的、要的。”就催着齐帘倒茶去。
待齐帘捧了热茶一盏过来,他俩人姿势也没变。白夫人仍在喋喋不休地问话,白公子却垂着眼一语不发,好像那些话被淹没在水里,一点痕迹也没留下。齐帘默不作声奉上茶,白公子瞥了眼,忽而道:“我请了秦大夫过来。”
白夫人闭上了嘴。
“他身子亏损、得养着。若落下病根、日后得多难受。”白公子抬抬眼,瞧着白夫人。
白夫人微微笑:“那便好好养着。”她上前握住白公子的手腕,嗓子都软了:“知儿莫若母,我儿心软、为娘的自会上心些。”
白公子却是笑了,再次挣脱了她的手。白夫人手里落空,不由得哆嗦一下才收回去,抬眼对上他黑沉沉的眸子,但听他又重复:“他身子亏损、得养着。娘不晓得么。”这话入了耳就在脑子里兜兜转转反反复复,白夫人才听懂了。
这是秋后算账来的。
一脉(下)
白夫人心头一抹凉,稍稍退了步,但见白公子地上明明灭灭的影子,如水中月梦里花,疏疏离离的,那点冰凉便翻天覆地滚烫起来,烧得她满目的火。
“我儿糊涂啊。”她说:“一个外人而已、我儿要养着也便养着就是;哪怕没了,为娘还能替你再找一个,百个千个、总有我儿稀罕的。你也莫嫌弃为娘多事,娘心里自是想着你好的。儿是娘的心头rou啊、我能害你不成?”
“儿是娘的心头rou、”白公子静静看着她,“我自然晓得。可娘不晓得,他是我的心头rou。你打的他,我就痛得很,越痛得难受便越是想着你是怎么打的他。”话音刚落,抬手便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白夫人扑上去死命抱着他的手,盛满热茶的杯盏被她的袖摆一勾摔在了地上,便像是心头也跟着摔了一下,碎成了几瓣。
白公子下手重,一个巴掌就扇得半侧脸都红肿起来。白夫人看一眼便心胆俱裂,却止不住白公子五指成爪,指甲狠狠压在左脸上,一点点抠出了四道血痕来。腥血淋漓,不一会就淌红了他半侧脸。
白公子问:“娘、你可是这般打的他?”
那片红自眼内淌入了心坎,瞬间刺出了七孔八洞。白夫人一脸颓唐,脚下发软伏倒在他脚边。齐帘脸色铁青上前搀扶,人还没扶起来便见白公子的衣摆晃了晃绕开了她俩。她回头看去,白公子弯身捡起了其中一瓣瓷片,轻轻把玩在手里。
“秦老与我说、你到底是我娘。”白公子来到她二人跟前蹲下身来,右手五指压着白夫人的手腕,将其按在地上。他眼内毫无波澜,语气却愈发地轻:“确实同出一脉,你我皆是一般心狠。”左手抓着的白瓷片霎时便插入右手手背上,血ye自伤口溅出,染红了压在手下的纤细手腕。
“不——!!!!”白夫人撕心裂肺尖叫着,眼看那瓷片越刺越深,儿子的血自地上铺天盖地染来,她觉得天塌了、地崩了,不知觉间已是泪流满脸。
白公子终是松开了她的手腕,他拔掉自己手掌上的瓷片,摊开一手的血递向白夫人。
“疼是不疼啊娘?”
白夫人哭得不能自已,抖着双手去护着那只血掌,才刚捧在手里,白公子便说:“年幼时候的事情我早记不清了,唯一记得的、便是在宗家喊他人作亲娘,喊一声挨一个巴掌,若不喊得挨多一个巴掌。”她泪眼蒙松,已瞧不见儿子的脸容,伸着手去摸了摸白公子的脸,颤着嗓子道:“娘错了、娘错了!”
白公子只是笑,血掌一抽,他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