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管
院子外宣纸晾了一栏杆,齐帘半埋汰着准备收拾,便见外头着着急急来了人。来人神色慌张,也不敢进院子来,光喊她两声便拼了命地招起手来。齐帘被催得不耐烦才悻悻地赶到院子外,本想先骂两句的,却让对方抢了话头:“不好了不好了!李云开罪了夫人,现下被关在柴房里头!惠萍姑姑也挨了打被撵出院子、现下都没醒来!”
齐帘大惊失色,当即叫起来:“那还不赶紧找大夫!”一嗓子先把自己吓一跳,脸色又白上几分。嘴巴一闭,她回头望去,白公子正在窗边远远看着她俩,盯得她后背阵阵发凉。
“白管家今日不在府上,没人敢去请大夫!惠萍姑姑还躺在院子外头,谁也不敢去扶一把!大伙儿正等你过去做主!你快快去罢!”
齐帘让来人赶紧去寻大夫,说罢就挽起裙摆往白夫人院子奔去。到了白夫人院子那头,她人还在长廊上火急火燎地赶着,远远便瞧见惠萍昏倒在院子的槛边儿上,而偷偷照看的两个婢女还隔着惠萍老远。“都是挺死尸的废物!”齐帘大怒,但也不敢在院子门口撒气,赶紧安排人将惠萍送回房里去。
大夫在惠萍刚躺下不久便到了。齐帘一直侯在床边,听闻惠萍是被当胸一脚伤了心肺和骨头,不禁眼也红了。她俩同是白夫人当年的陪嫁,不过惠萍大她好些年岁,平日里没少帮携照顾她的。后来白府破落,陪嫁的下人大多散了,最后就剩下她俩随在白夫人身边。可随她入朱楼,随她宴宾客,随她楼塌了,好容易把小半辈子熬过去,本以为坎坎坷坷都熬过了,哪晓得偏就熬不过奴才的命呢。
你我命都拿捏在他人手里,哪能逃得过。齐帘默念着,性子里的风风火火仿佛都被浇灭,落了一地的灰。
外头候着的下人见大夫走了,便小心翼翼走过来。她回回头,压着嗓子问:“怎么了。”
“那李云、听说也挨了打,还关在柴房那头”下人有意无意地提醒。
齐帘眼睫一跳,满目是窗棂上光怪陆离的剪影。她张着嘴却一时不知如何言语,偏就在看到惠萍苍白的脸时心里的死灰便活起来,拧成一根扎人的绣花针。那点忐忑与失落忽而就消了,她敛了眼神,轻撇的嘴角好似在笑,道:“不必管。”
印子(上)
柴房比较偏僻,门前空荡荡的,门前让一把铁锁锁死,整个屋子在大冬日里显得有些荒凉。
忽而门外响起了些许动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午后的日光入门一尺就止步不前,刚刚来到高高堆起的干柴枝边上。冬日里白府烧柴厉害,柴房空间虽说不小,仍是被挤得满满的,只留下进出的空间。干燥的柴微微散着一股苦涩的味道,再走进去些便能看到窗子有光斜斜照进柴房最深处。那里空出一个小地方,在墙边放着一个粗糙的木梯子通向楼上,木梯的边儿上还堆放着散乱的细小柴木。在这么狭窄的地上,窗口的斜光铺开一道,映出地面上写着的字。最上头的是“灯心草”三字,往后一点是学过的“竹茹”、“石斛”、“桂皮”等等;其中的“斛”笔画太多,哪怕教了好几回,“斗”字上还是漏了一点。
十来个字写得大,在地上挤得水泄不通,李云退无可退就缩成一团坐在矮柴堆上,手上的枝条还在地上点呀点呀;待日光中冒出一个人时,才吓得停下手。他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的白公子披了半身明媚,明亮得几近刺目,就像当年初到白府时的惊鸿一瞥,他透过春花的枝丫遥遥望了一眼,误以为花是开在这人的眉目上。
那时李云便想这白少爷怎么这般的好,让人艳羡得很。如今这人路过一地明媚,近在咫尺了,他却是越看得仔细便越发舍不得,恨不得让这人就这么的好,好好的、好好的。不禁鼻头一酸,李云立马垂下头,只把右脸露出来。待白公子来到跟前时,他才含含糊糊说:“忘了‘莲子心’的‘莲’怎么写。”
白公子蹲下`身,抬手去蹭他的脸。李云缩着脖子躲了两下,白公子便去勾他鬓发上散乱的发丝。那缕发丝被染得红红黑黑,已经黏连在一块了。指间在发丝上蹭得发红,留下一条隐隐约约的血痕,就像手心淌起了血。
李云握住他的手,十指交缠起来。白公子粗糙的手掌从他指间划过,轻轻捏着手腕,然后一根根骨头摸过去。李云起先懵懵懂懂让他摸了半身,待手掌按压的力度来到了肋骨和胸腹上时才隐隐约约懂了,就任由他去。
白公子不言苟笑,但手下动作轻而细致,自李云手骨一路摸到脚踝上,唯恐落下一处地儿。李云的脚特别冷,捧在手心里冰凉凉的,他便弓着身把脚掌塞入自己怀中。此时两人挨得近,白公子鼻息间都是淡淡的血腥味;他微微眯起眼看着李云染血的左脸,似乎无从下手,最后才微乎其微地碰了碰脸上几道刮痕。弯弯的刮痕瞧着像是指甲印子,抠入血rou之内剜出了这几道伤疤。
“不疼了。”李云低声说。
白公子没回话,只把人抱起来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外。
印子(下)
秦大夫是让人直接抬到院子门口的。一身老骨头在轿子里颠得七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