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雷(上)
李云也说不上稀罕不稀罕的,才要摇头,外头哐当一声——原来齐帘进门的时候撞翻了小童煎好药的瓦罐。
秦大夫痛心至极,斥责了齐帘几句。齐帘理亏,委委屈屈挨训,暗忖自个倒八辈子霉运,好好来接人都能挨一顿骂。
秦大夫骂完了气也没消,知道齐帘是来接李云的,连忙说:“不行不行!他得留下!”
“他人也醒了,好端端的,怎么不能回去!您老人家也不要怕麻烦,我知您腿脚不好,到时候四人大轿来请您就是!他人都在这耽搁大半天的,再不回去,我家公子就回来了!”齐帘说着,拉着李云就要走。
“牙尖嘴利!难不成是你丫头当的大夫!”秦大夫喝住两人,指着李云道:“他若半路上倒下了,有本事甭往老头子家里抬!”
齐帘被堵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只得对李云说:“李云、这个主我可不敢做。”说罢看看神色不安地示意天上,道:“府上啥情况你也知根知底、自个掂量呗!”
透过天井,李云这才发现天色已经半沉,隐约似要下起雨来了。这天时变化快,起先还晴空万里的,忽然就乌云盖顶,就差一道冬日闷雷了。
李云想到这,脸也白了,嘴上喊着:“回去回去!”话音刚落,人已经跑到门外了。
秦大夫看着白府马车绝尘而去,脸绷着,踱步回了宅内。
偌大的中药斗锁不住药材的味儿,屋内熟悉的药香弥漫。秦大夫走在药香中,脚步有些蹒跚,霍地停在刚刚李云站着的地儿上。
那处边上便是药碾子等一概东西,他看了半晌,忽而笑了起来。
天愈发暗沉,寒风簌簌,打在脸上又冰又痛。
李云回到白府的时候,天也完全暗下来了。
听闻白公子一行人还没回到府中,白府上下都慌了。
白夫人手里死死攥着一把小小的平安锁,一直绷着腰坐在罗汉床上。惠萍伺候在身边,见她脸色发青,才稍是宽慰几句便让白夫人摆手止住。
这些年白公子是时好时坏。可从半年前发病至今,是一日比一日好,让人差些都忘了他身上的癔症!
怎么偏偏就赶上这趟出远门呢!
打雷(下)
冬雨终于下了,寒日里带着刺骨的shi意不一会就打shi了门白府门前的大街。
李云在大门处徘徊,每每街上有避雨疾驰而去的马车声响时他总探头去望一眼。
“不行不行!还是寻些人去接罢!”齐帘急性子,立马去安排人手了。
“我也去!”李云跟上去,齐帘止住他,轻斥:“病秧子一个!少添乱!”
忽而门倌喊一句:“回来了!回来了!”果见雨幕中白府马车飞驰而来。
瞧见白公子回来,李云上前又慌又怕地把人仔细看了一遭,最后双手堵住白公子的耳朵,嘴里絮絮念着:“还好还好。”也不撒手,就这么别扭地将人带入门后。
白公子踉踉跄跄跟了几步,李云挡在前头,路是看不到的,反而把李云那张慌张的脸看得细致。就这么又走了一会儿,李云手伸得累,白公子就把人背起来。李云趴在他背上,双手还是紧紧捂住白公子的耳朵。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乌云盖住整个城镇,时而时翻滚,好像时刻酝酿着一声惊雷。反正这景象让李云怕得厉害,好容易回了房,人才坐下门外就一阵声响。
齐帘领着两人进门来,脸色难看地叫住李云。她身边的两个护院,一个捧着一卷绸带,一个提着一串铁链。
李云不明就里,直到齐帘道:“少爷、得罪了。”
白公子没理会,他眼里只有李云。可李云却看着那铁链,一阵寒意从李云脚底袭来,刹那蹿到了胸口处,恍如浇着外头的冷雨,整个人拔凉拔凉的。
白夫人心疼儿子,弄了上等的绸带先绑第一道,然后再上的铁链。
李云只能眼巴巴看着,杵在原地像根木桩子。
铁链锁在床脚上,而白公子被五花大绑,只能侧躺在床上。房内昏昏暗暗的,雨声哗啦啦响着,落在院子里,也落在心头上。
直至一声响雷轰隆而来,雷电劈开房内的晦暗,照亮李云不知所措的脸。床榻上不一会就传来急喘、像是忍耐剧痛;随即跟着第二道雷声,发出负伤野兽般的低沉哀嚎。
李云觉得自己飘到了床前,一把将白公子拥在怀里,双手捂住他的双耳;随后又觉得不够,拉拉扯扯将被子盖在两人身上,想把人死死藏起来。
他将人圈在怀里,只是怀中那副身躯僵硬抽搐,每一次雷声之后不住地痉挛弹动,李云压都压不住!
白公子双眼通红,青筋暴起,头痛欲裂!
李云只能捂着他的耳,自己也绷得死紧,牙都不自主打起颤来。眼涩得发疼,不知何时一行热泪从右眼淌到左眼,继而shi润了双方交缠在床榻上的头发。
李云忽然记起上回在雨里大街小巷去寻他。
幸好他曾去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