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盘古开天辟地之时,化血rou为山川,毛发作草木,双目成日月,吐纳变风云,造就个万物滋长,生灵繁衍的大千世界。而此大千世界之内,又有一座山头名唤天绝峰,因地势高耸,山峦连天,曾困青龙于绝壁飞瀑处而得名,正是:
峰岩萦折,崎岖峻危。峰岩萦折,猿猱鸟雀或可攀越;崎岖峻危,凡人走兽实难钩连。削壁青松藤萝密,溪涧流水拍石喧,丑时静听锦鸡鸣,戌时横观黄昏景。钟天真地秀,汇日Jing月华,教山里那一众花草树木、鸟兽虫鱼通了灵性,日久年远,便生出许多Jing怪妖魅,盘踞其中,白日隐匿林涧,夜晚幻化人形,自成一方热闹天地。
一日清早,晨光熹微,雾浓霜白,正值日头将出未出之际,忽听得山脚下马蹄飒沓,人声嬉笑,惊扰了树梢上的一只红嘴雀仙儿。那雀仙儿定睛一瞧:几个少年郎打马车里下来,皆是带着凡间烟火气的纨绔子弟,一手执香扇,一手戴玉扳,腰系汉螭纹玉佩,足蹬缎面嵌宝靴,个顶个的气宇轩昂,英姿焕发。不免迷惑道:“咱们天绝峰隔绝人世已久,怎会平白冒出许多凡人来?”仔细再看,那群人命小厮卸了马车内的行李,拿担子挑了,像是要上山。
你且瞧这荒无人烟,险峻难攀的地儿,一群身娇rou贵的少爷们,挨不住冻,受不得热,熬不过饥,眼巴巴地跑来作甚?雀仙儿暗觉事有古怪,不敢深想,扑棱着翅膀朝山顶飞去,将所见所闻一一告知山里其他同道。
这山中的Jing怪数千年来未曾见得过活人,更有甚者,因修炼年数仅百岁余,连凡人究竟长什么模样也不晓得。听了这红嘴雀仙儿口中所言,便笑话它睡昏了头:“山脚下仅一条羊肠小道可通人。三百年前一和尚不像和尚、道士不像道士的法师在入口处摆了个馄饨摊子,叫卖丁香馄饨,骗咱们下山去吃。谁知被山顶的酒rou罗汉辨认出煮馄饨的汤水是符水,面皮里包的rou馅是符咒,那法师特地设了个陷阱捉馋嘴的妖。但酒rou罗汉原是凡间寺庙的僧人,无意中窥得了异字宝典,前往天绝峰修身成佛,不成想佛没修出来,倒修出一个妖气冲天的恶罗汉。他与咱们这等飞禽幻化的Jing怪不同,在人间尝过诸多滋味,离不开酒与rou,赌与色,这丁香馄饨头一个就钩上了他,明知有诈亦囫囵吃了不少。可那法师并不知晓他底细,见他碗底都舔干净了还不现原形,按捺不住自报了家门,亮出法宝就要收他。结果却是魔高一尺,道矮一丈,反教那酒rou罗汉掏了心肺生吞活剥,连带着山脚下的羊肠小道也被他做法封住,种下一片会吃人的花。”
红嘴雀仙儿眼见着纨绔们乘车上山,不疑有假,口中争辩道:“一个两个或是虚影,我睡迷糊了把旁的东西当做了人。可他们一行不下十个,驮着凡间的东西上得半山腰,盘桓片刻,又有说有笑,一路朝着山顶去了。这般活泼爱动的人,也是我胡编乱造的不成?”
与他讲故事的黑喉雪雀沉yin片刻,思忖道:咱们除了酒rou罗汉,也没真正见识过凡间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瞧他说的细致,若不是真看到了又如何懂得胡编?心思转了几转,飞到红嘴雀仙儿的枝头上,央求道:“好雀仙儿,方才是我不对,你别同我这心气小的粗蠢货色一般计较。你详细说说那些人往山顶上哪个方向去了?带我也见一见罢。”
红嘴雀仙儿道:“他们喊其中一位锦袍公子曰贺知彦,徒步跟着那贺知彦,一并朝酒rou罗汉住的破庙走哩。”黑喉雪雀惊叫道:“不妙!不妙!酒rou罗汉前阵子还馋活生生的人rou吃!咱们可得快些赶去,迟一点只怕都进了他肚里!”他两个识得酒rou罗汉的破庙,且说且飞,眨眼就没了踪影。
你再看那树篼附近,还有一朵硕大的牡丹避开天光于此处纳凉,那模样生得叶圆花肥,端的是:
通体浓紫染浅墨,狭长彩瓣翻边卷,雌蕊青绿中央卧,一条长龙盘花间。真个牡丹名品,唤做青龙卧墨池,亦是山中Jing怪之一。
这朵青龙卧墨池近百年才修得人身,日常间酷爱揽镜自照,抚着枝叶重瓣,口中自夸道:“有此倾城好颜色,天教晚发赛诸花。”却到底只是“赛诸花”,不晓得赛不赛得过西施貂蝉,倾不倾得了大漠长安?听了红嘴雀仙儿的话,不觉凡心大动,也想要见见世人,攀比颜色,遂悄悄运起身法,自去寻那山顶破庙。
少顷来到天绝峰崖首,果然看到芳草丛生,绛桃开阑,大雄宝殿矗立林间,缭绕香火戏弄几声啼鸟,暮鼓晨钟惊起百双蝴蝶。正是一派绿肥红瘦,盛春光景。纨绔们同贺知彦走进庙门,内里空无一人,诵经敲鱼声却不绝于耳,数十盏青灯长燃不灭。贺知彦瞧见这场面,便赶忙近前几步,跪于蒲团之上,虔诚念道:“弟子贺知彦,登百仞高山,越千峰万岭,苦求大罗神佛施缘一现,指点迷津。”其余纨绔亦纷纷顶礼膜拜,学着他恭请佛祖菩萨显灵,摆出三宝弟子的架势来。
那牡丹听闻,化作一缕青烟钻入地底,待他们三拜九叩以后,方摇身一变,从观自在菩萨的玉净瓶中缓缓生出,重瓣掩映下略把眼儿偷瞧座前,十余位男儿郎丰姿英伟,仪表不凡,领头的贺知彦更是:
头戴束发青玉冠,身披绣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