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一个人,他十九岁时深爱过、
在三个月里深爱过一个女人,
但那是一种不可能的爱,一种
一日天堂十日地狱的爱。从此
他浪迹天涯,在所到之处呆上几个月
没有再爱过别的女人,因为她们
最多也只是可爱、可能爱的;
他不再有痛苦或烦恼,因为没有痛苦或烦恼
及得上他的地狱的十分之一,
他也不再有幸福或欢乐,追求或成就,因为没有什么
及得上他的天堂的十分之一,
唯有一片持续而低沉的悲伤
在他生命底下延伸,
像静水深流。”
“周渺博士。”
他循声从书页中抬起头来。随着电子化日益推进,纸质版书籍越发销声匿迹,但周渺尤其喜爱能够亲手触及纸张的实感,因此总要花大力气找实体书来读。
工作人员有些迟疑,似乎不知问题是否适当,他把书合上:“怎么了?说话。”
“004说他想在院子里种点花。”
“什么?”他疑心自己是听错了。
工作人员惊了一跳,以为他是恼怒的意思,连忙说:“我马上去拒绝他。”
“你是说他想种花?”周渺诧愕至极,“为什么?”
“最近他要了植物学的几本书,我们本来以为不涉及到人类就批了他的要求,结果他看完之后就”
工作人员还未说完,周渺就已先朗声大笑起来:“怎么,他想把这军事基地开成花圃不成?”
过了片刻,他收了笑声:“赶紧给总参写提案,就说要给004打造一个舒适轻松的起居环境,问问他们能不能把区和区的两块地垦出来栽花。”
自那场焚毁一切的大火后,周渺以驾驭004已经穷尽人力物力,且新生实验体难以预测为由,加之004本身对敌时的绝lun反击,说服总参改变了原定量产计划,004就此成为仅余的人间至宝。
自然,是池鱼笼鸟般囚禁深林的人间至宝。
他估摸着总参应该会稍作慷慨,未曾想到又是石沉大海。这一日他又见004在区的石栏边向下展望,004常常在此跃下楼去,开始时总会将工作人员吓得七荤八素,后来发觉他毫发无损,也就听之任之了,今次004倒没给周渺惊人一跃,只是怔忡地向下看着仅覆了薄薄一层青苔的石地。
岁月奔逝,那眉眼与时予秋愈见相似了,除却失了鲜活,永远一潭沉水,任是何等浮世喧嚣也不曾挑一挑眉。
他心里觉得好笑,向楼上大声喊话:“怎么,想种花啊?”
004向他点了点头。
“为什么想种啊?这地方不适合种花!”他继续喊道。
004向他张开五指,地面便烙出两个大字:喜欢。
“放屁!你懂什么喜欢?”他哂笑着摇了摇头,走开了。
然而,自那一日起,时予秋留给他,足以让他余生无虞的遗产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成吨的人造土壤被运上山来,铺上原本嶙峋的乱石,继而他聘了五位园艺师,专门设计花草种类与景观。
次年,这座孤山的山顶成了一座花园,五步一丛,十步一树,从冬日的腊梅为始次第盛放,直到盛夏的千日红。
当他领着004走出来时,那冰霜凝就的雪肌上终于有了表情,勾起的唇角稍纵即逝,但仍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的微澜。
这令他生出一种错觉,生出一种错觉对方已经近人的错觉。
“周惟君,无论男孩还是女孩都可以用。”
于是他说:“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君予吧。”
倘若不是他看到那种搂在别的男人身上,几近放纵沉沦的媚态,这种错觉或许能持续很久。
当他破门而入时,那名可怜的实验员连裤子都还没来得及提起,他险些直接拔出枪来将对方毙了,深深吐息几次,才咬着牙挤出一句话:“给我滚出去。”
君予站起来望着他,情chao还未褪去,嫣红的面色勾动他的回忆,更多则是愤恨,他一把扯过君予已经按他的意思蓄到腰间的长发,厉声问:“你他妈在做什么?”
“不是我,”君予平静而无惧意地迎上他的雷霆之怒,姣好面容因疼痛而有些许扭曲,“这是必须的。”
他结结实实地给了君予一个耳光,出门就革了那个实验员的职,然后就这样一路将对方拽进实验室。
“你的荷尔蒙异常于人,某种意义上来说,有另一套机制,驱使你与成年男性交配,直到你怀孕为止,我们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这可能因为你不是人,而是个畜牲,你明白吗?”他将检查报告甩到君予眼前,“畜牲在发情期就会这样。从今天开始,你的配餐会加入抑制剂和避孕药,你也不能跟路上遇到的随便一个男人乱搞。”
君予还是那样看着他,突然向他笑了,这是一个真正的笑,明媚又诡丽:“那么,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