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竹篱之外已然不成模样,无十里红花,无天朗风清,只余下黑云翻墨,浓重的愁绪压下,直直吞没了过半峰的无名山。
原来山脚竹篱不过画卷幻镜,山外来客在琴声蛊惑下,早已不经意间踏入了这无名山头。
山头孤石远亭亭,霭霭暮云横平阑。
竹篱早已变化作了高阁玉楼。
傅君卿靠坐在这琼楼玉宇内的美人榻上,手指抚摸过被系在腕上的红绸。
红绸将他的四肢与床柱绑在一处,留下了足够的长度容他活动。质地坚韧,就连傅君卿也未能断其分毫,却又柔软如丝,像是唯恐在他皓白的皮肤上留下淤痕。
傅君卿没有挣扎,只眉眼清宁地看着榻前喂粥给他的男人。
男人轻轻搅动着白瓷碗中的清粥,唇角带着柔情似水的笑意,双眼却是血红一片,执拗疯癫。
仿若对于被他束缚住的人来说,他才是那个囚徒。
“蔚青”,幽谷盛起一勺温凉合宜的清粥递到傅君卿嘴边,低声劝到,“快尝尝,可还合你胃口?”
傅君卿垂眸,乖顺地喝下他喂的粥,待幽谷执起帕子为他擦拭嘴角后,才抬眼复看向他,道:“一般”。
幽谷闻言似是有些慌了,放下手中的碗,手指颤抖之间还险些打翻它。
他凑近傅君卿,两人的衣物在榻上拖动交叠,发出了不小的响动。
幽谷捧起傅君卿的脸庞,以额相抵,问他:“蔚青莫要生气,你还想要什么?我都会呈上最好的给你,只莫要离开我,好不好”。
傅君卿任由他靠近,长发披散在腰间,眼尾唇角还残留着梦中的春色,只有无甚情绪的声音响起,回答他:“我想念尊主岛的桃花酥了”。
桃花,他应当从何处为他寻桃花。
中央尊主岛么?
幽谷重重地拍向他身后的床板,手背上青筋暴起,Jing致的眉头皱起,恨声道:“说到底你还是想离开我。从前是傅恒岳,方才又是一把破笛子。蔚青”他的声音又徒然颤抖,悲声问这人,“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们?”
这个问题傅君卿无法答他,只能偏头淡声点出他话中的端倪:“幽谷知我身份”。
红袍男子闻言却不接话,他起身离开,不一会儿便抱着神木箜篌回来。来时已整理好癫狂形容,又变回了初见时那个美丽风流的皮囊。
“蔚青先前论我琴声,说琴曲空有技法,无有感情”,幽谷于他榻前抱琴起势,红眸眷恋地望向他,说道,“那是因为我十八载的人生太过污浊,不愿吓着你。而这几日我的心尖都填满了一个日思夜想的人,蔚青可再听我弹一曲罢”。
语毕他便曲指抚过琴面,傅君卿闻弦知意,闭目倾听。
箜篌轻灵的颤鸣从幽谷的指尖流转看来,快乐处直入青云,缠绵时悱恻含情傅君卿虽闭目不见,神思却清明一片,五感通达,刹那间与天地共情。
竹篱之外黑云不复,月明风定,露华清清,微波澄澈不动,冷浸了七八颗天外飞星。
新声含尽古今情,此情无计为君倾。
曲终奏尽,幽谷放下怀里箜篌,坐到床边,扶起傅君卿,让他窝进自己的怀里靠好,再一手揽紧他腰间,另一手顺着怀中人的长发。
傅君卿这才从琴声中脱出,抬眸间见窗外一片疏梅月影的Jing美风光,心里暗道幽谷手段已然通天。
那神木箜篌,怕也并非凡物。
他安静地躺在幽谷怀里,听着他的声音自头顶响起:“蔚青,我同你讲个故事可好”。
傅君卿道:“你但说无妨”。
月色自窗外撒入,静静流淌过二人交缠的发间。
幽谷开口,娓娓道来:“十八年前,一位领主育有二子。其长子生来便钟灵毓秀,风流冠绝当代,深受父上喜爱”。
他的拇指爱怜般抚弄过傅君卿的侧脸,继续道:“这爱啊,不知怎的就变了质。为了让自己心爱的长子独享这世间唯一的宠爱,领主将自己孩子蹒跚学步的小儿子,扔下了山崖”。
傅君卿愕然,扒在幽谷胸前的指节微微泛白。
幽谷轻笑一声握住他的手,随即温柔地包裹在掌心,以免他伤了自己的骨节。
“小儿子自小仰慕他的兄长,哥哥那么好,是他唯一的神明。他妄想着与哥哥在一起一辈子,可前一晚还赖在兄长怀里的他,再睁眼时,竟已是尸骨未寒,成Yin结魂于这神木箜篌中,作了器灵,苟且偷生”。
“这地狱之间,竟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傅君卿眸光微动,还未出声,就忽地被抱住自己的男子抬起了下巴,直直望进他血红的眼里。
然后就听他哑声说了一句。
“哥哥,君颜好想你啊”
君颜?
傅君颜。
他早夭的胞弟傅君颜
傅君卿的脑海一片空茫。幽谷是他的亲弟弟,死因是父君亲手将他扔下了悬崖。
“君颜你是吾弟君颜?”少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