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过蓝天;而白龙河早已浑浊不堪,发出一些腐败的气味。至于一身白衣飘飘的溯,不停有飞蛾飞来,扑闪着鳞粉融进他的身上。在他走过的地方,便留下飞蛾们的尸体,干瘪的,被抽空了精气。
那个道士远不是堕落为邪神后的溯的对手,吐着血瞪大了眼睛,满是不甘与怨恨的被沉进了浑浊的白龙河里。溯的脸上始终缺乏表情,就如同他挥手抹去飞蛾的尸体那样。他施加了更为强大的幻术,哥哥再一次的陷入了影响当中。
我看着恢复蔚蓝的天空,与重新清澈的河水,与他一同沉默的坐在河岸边上。一直到了傍晚,萤火虫都开始出现,我才与他说话。
“为什么,要选择成为邪神”
他良久都没有说话,沉默到声音都沙哑,才与我低声说,
“我想再见到你。”
河岸的风轻轻吹过,这幻境是如此的真实,白龙河的涟漪仍是那么的清澈。我渐渐的落下了眼泪,他温柔的为我拭去,淡雅的眉目依旧如昨。
他轻声说,“凡人有贪欲,凡人有自私。当神仙染上七情六欲时,就不再是神,而是凡人了。我想与你相守,但萤火虫正在逝去,灵界正在崩毁。我不想随着一同消散,我想再见到你。”
我靠在他身上失声痛哭了起来。原来大家都一样,为了能长相厮守而不择手段。我第一次见到溯的眼泪,他仍旧是,温柔的笑着。
“乖,不哭。”他轻抚着我的发顶,“我们还能在一起,只是没办法娶你去灵界了。”
我拼命摇头,“没关系!没关系!”我紧抓着他的衣襟,眼泪濡湿了他的肩膀,“我已经知足了”
在那之后,时常有察觉到不对的术士之流的来到村里。但在这个所有神异都消散的时代,他们也功力低微,全部被沉进了越来越浑浊的白龙河里。孩子已经从不愿意被溯抱,变成看见溯就直哭了。堕落为邪神的迹象还是逐渐在纤尘不染犹如月华般的溯身上出现,他的袍子不再洁白如雪,而是隐隐约约的出现了蛾子般的暗纹。
在他触碰过的地方,也时常留下飞蛾鳞粉般的事物。但我仍旧与他同床共枕,欢爱如初,他除了外貌,待我的温柔是从来未变过的。
我以为日子或许会一直这样过下去,他的邪神化逐渐加重,直到失去理智,或者我率先苍老,我们就一同死去。那天终于有真正的隐世大能找上了门来,他是拿了排放污水的化工厂的钱,前来办事的。
我才知道,先前沉进河里的那些术士,全被溯炼成了怪物,派去报复那些导致他堕落的根本元凶。
“又一个不肯消散的神祗。”大能暗含怜悯的叹了口气,便缓缓的伸出了手。
最后的结果,是大能重伤,把溯打至濒死。他只给溯留了最后一口气,与我最后道个别。我不知道该恨谁,溯是邪神,这个下场是理所当然的。我或许该恨这个世界,在进入工业化后,就彻底把神祗们都给抛弃了。
“悦儿咳、咳咳你怎么总爱哭呢”飞蛾一只只从他身体上消散,他勉力抬起手,想最后一次为我拭去眼泪,可他已经无法再触碰到我了。他现在的样子或许才是邪神真正应该有的,如飞蛾羽翼般炫目又叫人恶心的衣袍,干瘦如骨的四肢,皮肤苍白干枯没有水分,双眼血红仿佛鬼魅。可他那双血红的眼中依旧有着温柔,我就依旧认得出他。我想握住他的手,但是我也握不到。
“你已经是男子汉了”他如很多个夏日里那样,虚虚的抚摸着我的发顶,“带着孩子,要自己”
他后面的声音变得低不可闻,缓缓闭上了一直涌着汩汩血泪的双眼。我从他的口型中,看见他最后叫了一次我的名字,叫我“常悦”。可我很久以前就和他说过,如果不能与他在一起,我便不能常悦了。如果不是还有我与他的孩子,我那样悲伤的哭,痛苦到足以让我当场撞地,横死当场。
我与河神的夏天便结束了,我们之间再也没有夏天。只在面对孩子时,我的双目才恢复一些神采。我给孩子更名为常溯,总是透过他与他父亲相像的面貌去怀念他的父亲。常溯一天天长大,眉目顾盼间,也越来越像他的父亲了。
“常溯,过来吃饭了!”
“马上过来!”
常溯放下手中的事物,笑着向家中厅堂跑去。窗外的阳光映照在桌面上,那被放置在书本之上的,赫然是一具飞蛾,干瘪安静的尸体。
“爸爸,常溯会永远陪着你的,一生一世。”
“嗯嗯,常溯真乖,快些洗手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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