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觉得是自己的错觉,一边又有些患得患失。直到那天我在梦中梦见了溯,他忧伤的看着我,温柔的抚摸着我的肚子,告诉我,我确实怀上了。
他顿了一会儿,低声对我说,
潭水蒸腾的热气中我为他梳着头发,他正背对着我。我看见他缓缓点了下头,便拉过自己的一缕头发,截下一段用仙法变成一股银白色的丝绳,系在了我的手腕上。别人的丝绳都是红色的,而他系给我的是白色的。我放下梳子任由它漂流在水面上,再次把手指穿过河神的发丝,抚摸上他脖颈处的逆鳞。
我回来的地方是我的卧室,他再次叮嘱我记得把泥偶还回去,就赶在萤火虫消失前匆匆的走了。我心中有些黯然,是希望他多陪我一天的。我望着那个泥偶,真想如果能真的怀上溯的孩子就好了。
在暗地里,我的心中还是十分心酸的。如果不是这个孩子,他是不是永远都不会这样重视我。明面上我却什么也不提,只是开心的与他笑着,享受着他无微不至的
我们本来就是赤身裸体的从人间降生,衣服是后来才有之物。我们本来不知道什么叫爱,但在人间走一遭后,我们就知道什么叫爱了。
熬到夏初萤火虫的季节到了,溯很快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看着他的模样,总觉得他和以往有哪里不同,却找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惊愕的发觉我竟能触碰到他,他告诉我他放心不下我,这段时间会一直这样陪在我身边。他还施了法术迷惑了我村子里所有人的心智,默认我怀孕生子是十分正常的事。
龙都是好色喜淫的,他很可能不只有我。在许多年前,在许多年后,他都有别人,不只有我。他忘掉一个人后,就又周而复始的,去寻觅其他人了。
假期结束,新的一学期开始,我回往学校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自己怀上了。可我并没有出现孕吐,我的胃口仍旧很好。我偷偷的去买了验孕棒,结果当然是什么也没有。
我怀上了溯的孩子。
于是有意无意的,我总是忘了把那个泥偶还回庙里去,藏在房中某处,偷偷用香火供奉着。我心虚的在晚上去见溯时,溯也没有与我提泥偶的事,像是信任我,没有再过问了。我也时常随着他前往灵界共享云雨,贪婪的渴求着这分别前最后的欢愉。
他从那之后就时常来梦中见我,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我有些哀伤,又因为能见到他而十分高兴。寒假结束春季开学,怀孕日期过了五个月后就如吹气球似的肚子长得十分的快。为了不在同学面前流露出破绽,我狠心砸断了自己的腿,休学半年在家卧养。我偷偷倒掉中药没有喝,怕影响到孩子,即使溯告诉我这并不要紧的。
一直神游到星海边缘,他才把我放下,在月光中变回人形。我与他都未着寸缕,赤裸相对,肤色一黑一白,对比十分鲜明。他伸出手来牵我,带我走上星海长桥。萤火虫从很远的地方飞来,我们就那样赤身裸体的,往人间走去了。
我在桥上问河神,“为什么之前的记忆里,你都没有变回原形过呢,就不会好奇吗。”河神没有回答,只是紧紧的抓着我,如同害怕我在这只有头和尾的长桥上走丢。他不答我便也不再问,只是心底想知道,在很久以前,是否也有人如同今晚的我一般,曾抱住河神的犄角,在夜空中游荡。
他向我转过身,月光星河下的他仍是那么美,几枚梨花瓣娇柔湿漉的贴附在他的躯体上,他的身体莹莹如玉的发着白光,或者是流淌着来自天上的月华。半透明的浅碧犄角自他额头一点点长出,乳白色的鳞片自腮边一寸寸蔓延。他的身后逐渐长出了尾巴,身体上的光芒也越来越盛,最终在一团光华中延伸出一条巨大优雅的美丽白龙,垂着脑袋看着我,水蓝色的眼眸中温和的倒影出我的身影,用脸颊轻轻的蹭了蹭我。他俯下身示意我趴到他身上去,他的鳞片细腻犹如贝壳,温润着白玉般的光。我抱住他的一根犄角,确认我坐稳后,他就向天空中飞去。霎时间林海中千万梨花被风摇落,被白龙的身体带上夜空。我紧紧的抱着他的犄角,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该看天上的银河,还是看地上那一片波涛翻滚的梨花。
至少在成年后,我与他间,还有个念想。
“你可以变回原形让我看看么?”
海深处,有一汪温热的潭水。他是神仙,即使我的身子很沉,他白皙的臂膀抱起我也毫不吃力,玉足轻巧的落在地面上漾起了梨花瓣的白色香风。一路上不停的有花瓣落在我怀中,他的发丝上。头顶白色梨花的缝隙间,星河显得十分遥远。我温顺的不发一语,他也未曾说话。那些飘落的梨花花瓣,都缓慢得像某种无言的雪。
夜空中他发出一声幽长的长啸,那长啸声一直回荡了很远很远,孤寂的始终没有应和。我看着掠过我脚下的大片黑暗的森林,觉得和八年前相比,这里好像少了什么。
神仙的孩子会怀得久一些,刚好在我成年的那个暑假里,这个孩子就会被分娩出来。
“我可以要你的一缕头发么?”
“可以试试。我拥有的记忆里,我还没变回原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