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子夜虽没有雪那样冰冷,但骤起的寒风吹过树梢,引得夜鸦振翅惊啼,听在耳中又是别种心寒。
在后院七拐八拐,寻了间相较隐蔽的暗房,抱着月清欢轻轻坐在床榻上,一时无言,怀中的人遍体生凉,此时轻咳一声,虚弱地道:“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你今日焉有命在?”黑衣人季秦斜睨了月清欢一眼,额头细密的冷汗顺流在眼睫处氤氲开来,微微颤抖,整张俊脸因为疼痛而煞白,却兀自紧咬双唇不发出一丝软弱
一种奇异的感觉犹然浮现,似一颗幼芽穿过坚硬的石壁,在他冰封的心上顶开一道微不可见的裂缝,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到镇静,开口解释道:“我本打算天亮就走,但这慕容老爷爱好特殊,我也偶见过他在刑房中调教小厮,见你囚于此地,我怎能不来看上一眼。”
“我也幸好自己前来看上一眼,”感受到怀中之人顿时僵硬,季秦抬手用内力将旁边桌上烛灯取来点着,搭在床内,对他说道:“我现在帮你把那瓷片取出,左右已劫了你出来,取出后我便带你奔赴京城。”
“不不行。”月清欢立刻摇头,拒绝了他。
“痛是肯定的,但我会极力小心,你忍着些,不要怕。”季秦以为他怕疼,温声劝道。
“不是因为因为这个”应是痛极,他喘的很厉害,断断续续地说道:“我现在不能跟你走。”
“怎么,你觉得以我的武功,保护不了你?”季秦语气森然。
“当然不是,”月清欢扯了下嘴角,算是笑了,勉强抬起头看着他:“季公子武功高绝,天下难寻,不然月某也不会拿性命当儿戏,求你劫我。”
听了这话,季秦心情大好,想这月清欢虽不会武,眼光却是不错,又问道:“既然如此,我要带你走,你为何不肯?”
“月某人微言轻,即使当真抢先去得那相国寺,面见国师,结果如何,谁也不知。还平白引得三皇子颜面尽失,与我结仇,实在不妥。”
“何况我若现在逃了,便是坐实了叛党身份,之后天下偌大,又有何处容身?”月清欢叹了口气,巍巍然连唇色都似染了霜般苍白,轻抿着半晌才道:“且不说之后如何,眼下家父还关在牢中,月清欢宁可死在路上,也绝做不到若无其事,苟活于世。”
月清欢笑了下,墨色的眸子在烛火的照映中光芒潾潾,如同金石相击的火光般耀眼,“当初是别无他法,只得出此下策,如今我偶然得知三皇子将有一难,此人韬光养晦,锋芒内敛,若是能助他脱险,将来在朝堂之上得他美言几句,加之国师,我与家父或许还能有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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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韬光养晦,锋芒内敛?我怎么记得某人今早上提及此人,似乎不是这么说的。”早上月清欢见他时,也曾提到三皇子,也就是自己。他当时说的是:“行酒令色,好逸恶劳。”这才短短几个时辰,评价竟如此之高,季秦自不在意这些,只不由好笑,出言取笑了他一句,才道:“好了,你的想法我已知道,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
“之前对于三皇子,月某只是道听途说,自然有所偏颇,做不得数。”月清欢开口,声音平静:“季公子,我求你再帮我两个忙,第一,弄晕今晚拷打我的魏公公,引三皇子前来此地捉我回去。”
“这个简单,交给我。第二个呢?”季秦开口便应,月清欢不知他就是三皇子,自然觉得困难,于他而言却不过是去打晕那姓魏的再来一趟,算不得什么事。
“这第二”月清欢抬头看看他,又侧头看向桌边的茶杯:“你将桌上那茶杯打碎,把碎片塞进我身下去。”
话音落下房中一片寂静,季秦连呼吸声都无。
“季公子”
“不可能,”季秦打断他,一口拒绝,“你开什么玩笑,莫不是今晚被Cao得多了,神智有些不清,这些塞进去,你会没命的。”
“我没有开玩笑,如今对三皇子有二心的,是他身边之人,我若不沾点血,三皇子凭什么相信我一人之言!”月清欢声音虽然虚弱,语气却很果断,“这事,非做不可”
“别的忙,我都可以帮你,这件事,你想都别想。”季秦的声音也十分冷淡,隐隐还夹杂一股怒气,“你在此处等着,我这就去内府把那三皇子引来。”
说着起身将他放在床上,不再看他转身要走。
“季公子留步!”季秦一步纵身到门口刚要出门去,听得身后窸窣踉跄之音,闻声转头去,只见月清欢半个身子撑在离床一米开外的四方桌上,出声叫他。
“你是当真不要命了。”季秦咬着牙冷笑。
“我这么做,反而是因为想要活下去。”月清欢后xue中瓷片尖利,这两步摩擦早已深扎rou中,剧痛难忍,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滚落,脸上已是失血惨白,只一张朱唇因疼痛咬破而红艳。他颤抖地伸手握住桌上一个茶杯,目光灼灼地朝季秦一步步走去:“三皇子群居游处,厚积薄发,月某早有心倾之,如今家父被捕,外敌环伺,月某择良木而栖之,此乃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