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断红
太乾宫,含元殿合璧堂,御案之上支着一架彩花灯檠,琉璃盏内烛火光辉熠熠。
读毕加急邸报,萧溟提笔轻蘸朱砂披写,道:“让临州府知州刘之晏与转运使杨浚盯紧了,萧弈若是回了辰陵,切莫打草惊蛇。”
立于御案前的年轻男子从容不迫回禀道:“陛下奇谋迭出,逆贼萧弈这等不忠不孝之徒,自是多行不义必自毙。”玄色翻领箭袖襕袍与墨玉蹀躞带收束挺拔身姿,然而最为夺目的,莫过于男子背后素丝银线缂绣的白泽祥纹。
瑞兽通体雪色,长鬃如银绸曳地,尾似麋,蹄若鹿,胛生翼翅,人面额角,下踏氤氲祥云,上乘寰宇北斗。白泽知晓天下万事,通达鬼神之秘,故而作为新皇麾下衡机七部图腾,此人正是天枢新任统领——江鸣皋。
抬手让内侍收了御案上所有奏章折本,从墙上取下悬挂的列御长弓,萧溟对江鸣皋道:“从白,趁这天色还没有黑,陪朕去犀辟苑练练箭罢。”
“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今年三月,先帝册封二皇子郕王萧聿为皇太子。六十五日前,延初二十三年十月初一,先帝摆驾九重离宫养病,令太子代帝王至九重离宫修养之际行监国之职。
仪仗至离宫时,皇长子岐王萧弈与其母族辰陵舒氏出其不意,擅调临州府军,并策反禁军都统哗变,以父皇病情突然恶化为由,挟天子与叛军返皇城洛京,意欲逼宫。
?
皇三子端王萧恺与岐王结党已久,洛京城七外门骁宸卫千总冯炎乃端王姻亲,其女冯怜怜嫁与萧恺为端王府良娣,由萧弈外祖定国公舒文懿矫造圣旨,两相勾连,叛贼兵临城下时大开城门。
乱军破势如竹,攻入城中,堪堪被羽林禁军与大内龙禹卫抵挡在九内门之外。太子坚守太乾宫,岐王派出麾下残朔楼刺客夜袭东宫,储殿之地血流成河,太子重伤,在部下掩护中突围,逃离洛京。
翌日即有皇诏,诏曰太子萧聿谋逆,兵败出逃,特封岐王萧弈为摄政皇太子,代掌国事。
岐王手刃于紫宸殿中大骂其大逆不道的皇弟萧衢后在京畿大肆搜捕,更下死命,令残朔楼刺客对太子一行部众杀无赦。
戍边宛郁的昱王萧溟千里奔袭,于二十三年仲冬与羽林军太子旧部内应外合,扫清君侧。岐王放火自焚身死,端王被擒后囚禁于王府。
太子流落时幸得江湖人援手,躲过追杀,被江湖人与官军寻得,然而伤重难愈,终是薨于归京途中。太子梓宫由昱王亲自扶棺返城,延初帝闻之悲痛欲绝,留下遗谕,令昱王萧溟继承大统,即皇帝位,绝笔后殡天。
四皇子萧溟顺应百官万姓之意登基,追封萧然为睿德昭明皇帝,萧聿为仁慧殇太子,告祭天地,改年号天纪。
两朝交替间这场血洗大梁宫城,被《后梁书》中称为五王之乱的动荡,方于此收场。
萧溟换了一身雨过天青如意蟠龙的箭袖劲装,在江鸣皋的陪同下,于含元殿的后庭犀辟苑内射箭。
身为衡机统领,江鸣皋的骑射马术自是不在话下,箭箭直中射靶红心,Jing铁质的箭簇挤擦在一起,箭杆成放射状散开,好似一蓬炸开的铁蒺藜。萧溟却让人取来了只麻绳秸秆捆扎而成的七尺草人,自箭筒中携了三支髯凫尾翎长箭,一齐搭上,挽弓引弦,但听得江鸣皋道:“叛贼萧弈逼宫谋逆,本是倚仗陛下与狄敕对峙之际无暇他顾,岂知陛下英明神武,斩歌舒长夜于马下,使得狄敕内部大乱。”
“此番将计就计,南下勤王借防空虚,一举便将临沂二州悉数收入囊中,釜底抽薪一计甚是高妙,如今舒家一系在临州已被全权架空,衡机三卫已将舒扶辰控制。”
萧溟不置可否,只是偏头瞄准了五十丈外的草人。放弦的一瞬,铁色鸦翎在空中划过三道黑色虚影,无分先后,“咄”地钉上目标。
在奉箭内侍的称赞声中,江鸣皋话音中是志在必得的沉稳:“逆贼萧弈尚且不明就里,待得他潜逃入沂州境内,衡机便能将其一网打尽,彻底扫除岐王余孽。”
那边的内侍过来道:“陛下箭术百步穿杨,这天儿都快看不清了,陛下的箭还是那么准,一只射中心口,两只刺穿了脑袋。”
萧溟轻笑一声,眉头却仍是紧紧锁着:“莫要掉以轻心朕这大哥,一日不死,以他那狠毒性子,怕是要一日不得安宁了。”
江鸣皋愣了愣,还待说些什么,萧溟却摆摆手。
“退下罢,这几日辛苦你了。”
江鸣皋谢恩,由总管陈旭全亲自领着退出含元殿。
衡机与随萧溟百战沙场碎铁衣的青云七十二骑不同,乃是其五年前离京后,于梁宛边境雍州就藩时,从江湖上、御内壬虚堂退职之人与军中遴选而成的一支暗影卫。
衡机潜伏于皇都与燕宛三地,专司情报收集暗杀密刺,在萧溟荣登大宝的血路上立下不可磨灭的汗马功劳。
如今宛郁边境不宁,不时有小股的狄敕骑兵滋扰雍凉肃三州子民,若非萧溟在岐王萧弈兵变逼宫前,便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