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顾泓礼数周全地跟主位上的老爷子打招呼,然后转头,顿了顿,恰到好处的笑容,对坐在裴老爷子身边、如今依旧风韵犹存的妇人问好:“裴夫人好。”
裴家的二少爷与裴炀裴铖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在外面出生长到好几岁才被带回来的,随了母姓,就跟他至今不愿意改口管裴夫人叫妈一样,他也不愿意改掉他的姓儿。
不过这毕竟不是自己的儿子,裴夫人也不强求,这么多年下来,生疏的一句“夫人好”,听得倒也习惯。
说话间他身后的男人动作优雅流畅地替他拉开座椅……
会被带到这种场合,证明这男人就如同江易安的位置一样,是顾泓的家臣。他为自己的主人做这种事应该是水到渠成的,可是裴家的二公子却在那个瞬间明显怔了一下……
那个表情怎么说呢,有点儿错愕,甚至……是有点儿心虚。
虽然转瞬即逝,但在场的哪个不是人Jing,哪个会看不出来?
看起来儒雅而自律的裴家二公子动了动嘴角,似乎想说点儿什么,可是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二少。”身后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屈指轻轻敲了敲椅背,波澜不惊的沉和声音,出言提醒,“坐下吧,大家都在等你。”
——没有用敬语,没有称主人,甚至……还是一种略带命令味道的语句。
可是那个仿佛因为男人那个拉椅子的动作而僵住的人,好像一瞬间血ye又开始流动,眼底的不安骤然退去,他转过头来,悠然落座,面对餐桌上所有人,恢复如初,恰到好处的笑容,恰到好处的亲近,无可挑剔。
其实顾泓和任白那档子事儿,此刻坐在餐桌上的这些人都是知道的。
当初顾泓到了可以被指派家臣辅佐的年纪,却拒绝了裴老爷子早就给他物色好的人,非要个外面的生人跟在身边那个至关重要的位置上陪侍的时候,鼻子比狼还要敏锐的裴家人就已经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只不过,按照裴老爷子的那种“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不违背大原则其他事情就随他们自己去折腾吧”的教育方式而言,这样的事情,只要顾泓自己知道他在做什么,并且确定要这么做,那么他是不会去干涉的。
老爷子不干涉,裴夫人不方便管,裴铖懒得管,裴炀没立场管,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本来,顾泓要是喜欢,身边跟着这么个人陪他玩,只要不伤根本,那就无伤大雅,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让人想不到的是,任白“上任”之后,久而久之,裴家的人都觉得顾泓和任白的相处方式有点儿不对劲了……
那种不对劲怎么说呢,就是跟他们原本想的那种“玩”的方法,相去甚远……
就比如,裴家的二公子总是忍不住要观察他那个家奴的脸色。
那感觉就好像任白才是裴二公子的主子,并且正在用一根隐秘的线,主宰着他的一切。
这些虽然表现的并不明显,但本家这些人Jing一样的人却都看得明白。
这种事已经不是“玩”的范畴,虽然按照顾泓的处事原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拿他手里的产业开玩笑,但就算如此,裴家的二公子被一个外来的家臣摁在手里,这简直哪怕只是传出去,他们老裴家的面子里子也都不用要了。
最后,还是裴铖坐不住了。
从这点上来看,他这个做大哥的,虽然看不上自己的便宜弟弟,但还算得上认真负责。
顾泓和任白的事情是他自己亲自去查的,没让任何人插手,风声守得死紧,所以当顾泓被任白绑在刑架上被他哥抓个正着的时候,这事儿连解释都没机会了……
裴铖勃然大怒,但是当时一巴掌下去打的居然不是顾泓而是任白……
可是打完了骂过了,实际上呼风唤雨的裴老大对这件事却是毫无办法……
人家你情我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顾泓是个成年人,他不可能把人真的锁在家里禁足哪都不让去。
在这之后,他派人去查任白的底,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依裴家的消息网,明面上居然查不到任白的半点底细!
再往深了挖,就会触及粉饰太平下的那个暗黑世界,一旦他朝那边伸手,多年来双方维持的平衡就会被打破,所以就算是裴铖,也不得不就此收手罢休。
于是顾泓和任白的事情也就始终以这种诡异的方式持续着……
一顿各怀心思的饭好歹吃的相安无事,吃完饭老爷子要在院子里赏月,有夫人相陪,他们这些小的也就自便,裴炀随便敷衍了两句带着江易安就要走,刚绕出院子却被裴铖堵了个正着。
老大脸色不愉,盯着江易安的眼神Yin鸷得跟钩子似的,江易安跟在裴炀身后依着规矩弯腰垂头行礼,裴炀却没什么正经地嬉皮笑脸地迎上去,“哥,等我是要跟我喝酒吗?先说好,刚才我被老爷子灌得多了,可喝不过你了。”
裴铖抬手拨开挡在江易安身前的裴炀,也不废话,朝那个依旧恭谨的男人抬抬下巴,开门见山直截了当,